暴风集(第20/36页)

假如我国人们因起来反抗他们的暴虐君王而全部壮烈牺牲,那么我会说,为自由而死胜过屈辱而生;握剑而死,死得光荣。

假如我的民族参加了战争,而且全部战死在沙场上,那么我会说,那是风暴,将绿干枯枝一道摧折。夭折在风暴之中,比寿终正寝更加高贵可敬。

假如地球上发生了地震,我国因之地覆天翻,房倒屋塌,泥土埋没了我的亲朋,那我会说,这是内在规律,人力无法抗拒,要了解其秘密也不可能。

可是,我的亲人既非死于反抗,更不是葬身于地震,而是惨死在屈辱之中。

我的亲人死在十字架上。

他们死时,手掌伸向东西两方,目光凝视着黑暗的苍穹。

他们默默而死,因为人们的耳朵已被封住,听不到他们的呐喊声。

他们死了,他们即不像胆小鬼那样向凶狠敌人屈服,也不像忘恩负义的人那样背弃好友良朋。

他们死了,因为他们没有当罪人。

他们死了,因为他们没有反抗压迫。

他们死了他们主张讲和。

他们饿死在盛产牛奶和蜂蜜的地球上。

他们死了,地狱之蛇吞食了他们田野上所有的牲畜,吞食了他们谷仓内的全部食粮。

他们死了,蛇的子孙将毒汁喷洒在充满了玫瑰、茉莉芳香的天空。

我的亲人死了。叙利亚人啊,你们的亲人也死了。我们能为活在人间的人们做些什么呢?

我们的哀号不能填饱他们的饥腹。我们的眼泪不能解除他们的口渴。为了把他们从饥饿、危难中拯救出来,我们能做点什么呢?

难道我们能够犹豫、彷徨、懈怠,置巨大悲剧于不顾,一心忙于生活的琐事吗?

我的叙利亚兄弟,把你的部分生活用品献给失去生计的人们,这是你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会使你昼夜之间感到心地安然。

有人向你伸手,你就给他一分钱;这一分钱,就是一个金环,可把你与高尚人格紧紧连接。

民族与民族性

民族是性格、爱好、见解各不相同的人们的集合体,并由一种比性格更强烈、比爱好更深刻、比见解更广泛的精神联系,将他们统一起来。

宗教的统一,也许是构成这种联系的一些线。但是,信仰的差异却拆不开民族联系,除非这种联系像在某些东方国家那样脆弱。

语言的统一,也许是这种联系建立的根本原因。但是,也有许多国家的人们,虽然他们的政治观点、社会制度各不相同,却讲着同一种语言。

血统的统一,也许是构成联系的基础。但是,历史上有许多例子,同一个民族,却相互敌视,自相残杀,从而造成离心离德、东逃西散、骨肉分家。

物质利益,也许是这种联系的编织机。然而,也有许多这样的国家,那里的民众不去创造他们的物质财富,而成年累月陷在无休止的争论之中。

那么,何为民族联系?民族之根生长的土壤是什么呢?关于,民族联系,我有一种观点,也许有的思想家认为出奇,因其根源与结局均不可知。

我的看法如下:

每一民族都有个公共民族性,其实质类似于一个人的个性。这个民族性源于国民的个性,如同树木的生命源于水分、土壤、阳光和温度;但是,这民族性独立于民族之外,有其特有生命和独立意志。个性究竟产生于什么时候,我难以确定;同样,也无法断定民族性出现的时间。我觉得,譬如埃及的民族性在尼罗河畔的第一个国家出现之前至少五百年就已形成;埃及的艺术、宗教及社会现象,都是从那种民族性滋生出来的。我关于埃及的这种观点,同样也适用于亚述、波斯、希腊、罗马、阿拉伯及其他新兴国家,即中世纪结束之后出现的那些国家。

我说过,公共民族性有其特有生命。是的,因为任何一种生物,都有其一定寿命,所以民族性也有一定不可超越的寿限;这正像一个人,由童年至青年,再到壮年、老年,民族性也由蒙着睡眠面纱的黎明时的苏醒开始,到披着阳光的午间、穿着烦恼衣服的晚间及沉浸于困倦之夜的苏醒,直到进入深深的长眠。

希腊的民族性觉醒于公元前十世纪,坚定起步于公元前五世纪。当它到了基督时代时,已经厌恶了苏醒之梦,于是躺在永恒的床上睡着了,拥抱着永恒之梦。

阿拉伯的民族性,早在伊斯兰教兴起之前就已形成,并且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先知穆罕默德刚出世,这种民族性就像巨人一样站了起来,暴风似的扫掉了前进道路上一切障碍。到了阿拔斯时代,这种民族性登上宝座,在东起印度,西到安达鲁西亚的广大土地上,建立了若干国家。就在阿拉伯民族性极盛时期,蒙古民族性开始兴起,势力从东方伸向西方。阿拉伯民族性对此形式感到厌倦,于是由苏醒转入睡眠,但睡得不深,且时睡时醒。也许阿拉伯民族性会再次苏醒过来,以便道出自己的心愿,就像罗马民族性,在著名的意大利复兴时期,得到再度复苏。意大利复兴起步于里桑斯,完成于威尼斯、佛罗伦萨和米兰,全部过程赶到条顿人突袭、黑暗时代开始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