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情诗(第2/2页)
我很喜欢这首诗,这首诗一般人选的比较少,可是我一直很喜欢。我觉得这是一个象征派诗人最精炼的表达,最个人化,完全摆脱了文以载道的大文化以后才可能出现的创作。
“远路应悲春晼晚”,路很远,这两个人大概真的分得很远了,已经告别了,其中的感情都是曾经有过可是已经在回忆当中的感情,你也不确定到底发生过没有。如果今天我们又回到注解本,里面讲的所谓的女道士,所谓皇帝后宫的妃嫔,大概不是那么容易。唐朝宫廷的禁卫很严,动到皇帝后宫大概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以逻辑来推想,这种可能也不太大,除非李商隐根本就是幻想。他在兰台省上班,远远看到后宫的角楼,有可能感叹有好多女子的青春如此逝去,有可能在投射。
我觉得李商隐的诗很神秘,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的爱情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而是他自己生命里面最美的一个部分,或者是一种很奇特的悲悯与缠绵。缠绵真正在现实里常常会幻灭,有时候反而是在神秘的意境当中会一直发展。他在兰台省上班的时候非常辛苦,当时必须等到天交五鼓赶快去上班,大概早上三四点就要等在那个地方。寂寞得不得了,也很烦,旁边都是一些公务员,他大概借着这种诗完成了很奇特的个人私情的满足。李商隐的情诗非常特殊,总觉得事件那么迷离,那么不确定。
“残霄犹得梦依稀”,睡觉睡到忽然醒过来的夜晚,已经快要天亮,觉得那个梦还在——当然已经不在了。注意一下“依稀”。我觉得李商隐的诗,用他自己的句子来注解最好,他的诗就是“依稀”的感觉。梦是很美的,梦已经过去了。好像依稀还在,觉得枕边还有泪痕,还有热度,可是已经不在了。“玉珰缄札何由达”,玉的坠饰与一封信怎么寄去呢?可以寄到哪里去呢?“万里云罗一雁飞”,大概只有让天上的那个大雁带去,还是神秘,你还是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哪里,或者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我觉得李商隐的诗最有趣,是一个可以用无数事物去替换的数学上的“X”,完全是不可知的状态。李商隐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你会发现他其实在讲他自己生命里面的神秘经验,对美的眷恋的神秘经验,情深至此的经验,对象其实是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