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八(第2/2页)
“你怎么啦?”
我扳着她脸问。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把脸深深地埋下去,紧紧拥抱我,哀恸地抽泣。
“出了什么事?告诉我,我能帮你什么?”
她只是哭,伤心痛苦地哭,难以自抑地哭,哭了很长时间,泪水湿遍了我的胸膛。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卫宁在另一间屋里叫:
“吴迪,吴迪,过来。”
我搂住她,她推开我,下了床,拿枕巾擦干了脸上的泪,鼻子堵塞地说:“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她拧亮台灯,俯脸凝视我。她用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仔细地把我看了又看,凄楚一笑,关灭台灯。屋里又陷入一片黑暗,她走了。那最后一闪而逝的是张什么脸哟!那样姣好、美丽,又充满深深的绝望和惨淡。那天晚上,我们都感到了巨大危险的迫近和前所未有的恐惧。
第二天晚上,我和方方从“丽华”饭店的一个房间刚出来,看到服务台前站着几个警察和饭店保卫人员。跑是没处跑了,我们只好硬着头皮迎着他们走过去。他们注视我们,我们注视他们。
“等等。”我见过两次的那个警官从背后叫住我们。我慢慢转过身去,方方悄悄按亮电梯呼唤板。一个年轻的警察飞快地向我们刚出来的那个房间跑去。警官走上前来:“你们先别走。”
“有事吗?”
“有事。”他冷冷地点点头,眼珠在我们脸上转来转去,“我们见过。”
那个年轻警察跑回来向警官报告:“房客说,刚罚走五千元。”
电梯降下来打开门,一群客人拥出。方方一拳打倒警官,转身跑进电梯,其他警察冲过来,按住电梯呼唤板,使电梯不能开走,用电警棍击倒方方,铐上他。我也被两个警察死死扭住胳膊戴铐,疼得脸都抽搐了。警官从地上爬起来,整整警帽,不动声色地说:
“把他们带走。”
饭店大门厅里的客人和工作人员纷纷站住看我们。四个魁梧的警察分别夹着我和方方,从嗡嗡议论的人群中穿过。警车灯在门外闪转着,街上也围得人山人海地看热闹。我被推上警车,车里的一个警察踢了我膝盖一脚,喝令我低头蹲着。方方跟着被搡进来,蹲在我身后。又过了会儿,亚红和别的姑娘也被塞进来,车门关上,警车拉着警笛开走。
当天夜里,卫宁也在“燕都”被捕。我们分别被关在市局看守所的牢房,根本见不着面,只是在预审时看到预审员出示他们的口供,提到他们的名字。我知道这次不是偶然的兜抄行动,而是作为重大案件立案后,经过周密侦查进行的有步骤的破获,警方已经掌握了大量证据。我对所犯犯罪事实均供认不讳。两个月后,我被正式逮捕,案件移交人民检察院。又过了一个月,检察院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我和方方作为犯罪集团主犯被控犯有敲诈勒索公私财物罪;以营利为目的,引诱、容留妇女卖淫罪;冒充国家工作人员招摇撞骗罪,数罪并罚,各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并处没收全部个人所有财产。卫宁和亚红作为犯罪集团从犯被控犯有敲诈勒索公私财物罪;以营利为目的引诱、容留妇女卖淫罪,分别处以十年和七年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五年,没收全部个人所有财产。
在预审和起诉乃至最后判决的过程中,我始终没有听到吴迪的消息,似乎她不在我们一案中。我真有点纳闷,从警方掌握的大量证据和同案人的口供(包括我自己)看,她决无脱逃可能,我不懂警察为什么有意疏忽这一重要线索。后来到了劳改农场,遇到卫宁,才知道,警察没有抓到吴迪,晚了一步。那天我们走后,她反锁在屋里,用刀片切开了自己手腕的动脉血管,血流了一地,没有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