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9页)
温妮头戴帽子,安静地站在母亲的背后,为老妇人整理斗篷。老妇人拿着一个手提包和一把伞,表情冷漠。出租马车的费用是3先令6便士,这也许是维罗克丈母娘这一生最后一次乘坐出租马车。她们走出店铺的大门。
如果真有“现实比漫画更残酷”这句谚语,正在等候的出租马车就是真实的例证。拉这辆城市出租马车的是一匹孱弱的瘦马,轮子歪歪斜斜摇摆不定,驾驶座上的马车夫是个残废。马车夫的样子令人感到困窘。维罗克丈母娘看到马车夫左袖子里露出一个带铁钩子的东西,立即丧失了这几天来的英雄气概。她真的失去了自信。“温妮,你觉得怎样?”她向后退了一步。有一张大脸的马车夫急忙热情地劝说,他的声音好像掐着嗓子发出来的。他从驾驶座俯下身段,低声表达着神秘的愤怒。出了什么事?哪能这样对待人?马车夫那张没有洗过的大脸涨得绯红,与这条泥泞的街道形成鲜明的对比。需要他们给我一张营业执照吗?他失望地问道,如果……
现场出现了一名巡官,他向马车夫使了个眼色,让马车夫安静下来。这位巡官不假思索地对两名妇女说:“他驾驶出租马车有20年了,我从来没有听说他有事故。”
“我从来没有事故!”马车夫用蔑视的口吻低声喊道。
巡官的证词管用了。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不多,只有7个人,均是未成年人,一哄而散了。温妮跟着母亲进入出租马车。
史蒂夫爬上驾驶座。他的嘴茫然地张着,眼神哀伤,他的这副样子极好地刻画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马车在狭窄的街道上行进,马车里的人感觉到街边的房子在缓慢地、摇摇晃晃地从旁边滑过,房子的玻璃窗被马车震得叮叮当当作响,仿佛在马车过后马上就要坍塌下去。马具压在那匹瘦马枯瘦的脊梁上,放纵地拍打着马腿,那匹瘦马好像是装模作样地踮着马蹄尖在跳舞,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一会儿,马车到了宽阔的怀特霍尔街,凭视觉已经感觉不到马车在行进了。接着马车来到英国财政部大楼的前面,大楼的玻璃窗被马车震得叮叮当当作响,那响声持续不断,似乎时间停止下来一样。
温妮终于做出评价:“这匹马不好。”
她那双闪着微光的眼睛紧盯着马车的前方。在驾驶座上,史蒂夫先是猛地闭上了大张着的嘴,原来这是为了要认真地大喊一声:“不!”
那马夫没有任何反应,仍然高举着缠在铁钩子上的缰绳。或许那马夫没有听到史蒂夫的话。史蒂夫的胸脯隆起。
“不要用鞭子抽。”
那车夫缓慢地转过他的那张浮肿的、毫无表情的脸,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头顶有白头发耸立着。他那双血红的小眼睛里闪着潮湿的光芒,紫红色的大嘴唇紧闭着。他举起握着马鞭的那双脏手,用手背在他那长满了新萌发的胡子楂的巨大下巴上蹭了一蹭。
“你不能用鞭子抽,”史蒂夫结结巴巴地咆哮道,“鞭子抽了疼。”
“不能用鞭子抽?”疑惑不解的马夫低声问道。不过,他随手就用鞭子抽了一下马。他用鞭子抽马,不是因为他灵魂残忍、心怀歹毒,而是因为他必须赚马车费。马车有一段时间在圣史蒂芬大教堂围墙外行进,教堂的塔楼和尖塔似乎是一边在听着马车的叮当声,一边在沉思冥想。马车一直在前进,但到了伦敦塔桥时遇到一场骚乱,史蒂夫突然从驾驶座跳了下去。人行道上人声鼎沸,人群涌上来,马夫赶紧把马车停住,既吃惊又气愤,低声地诅咒着。温妮拉低窗户,把头伸出来,面色惨白跟鬼一样。在车厢里,她的母亲用痛苦的声音大声呼喊道:“孩子伤到了吗?孩子伤到了吗?”史蒂夫没有受伤,甚至没有摔倒,但他像往常一样因兴奋而说话上句不接下句。他只能在车窗结巴地说:“太重了,太重了。”温妮从车窗伸出手按着他的肩膀。
“史蒂夫,快点回到驾驶座上去,别再跳下来了。”
“不,不。走,必须走。”
他口吃得说不出自己为什么必须要步行走路,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他的一时兴起。史蒂夫能轻松地跟上那匹瘦马的舞步,连大气都不用喘。但他的姐姐坚决不同意。“没听说过有谁愿意跟着马车跑!”她的母亲躲在车厢里,既害怕又无助,恳求道:
“温妮,别让他走路,他会迷路的。别让他走路。”
“肯定不行,这太荒唐了。维罗克先生听到这样的事会很难受的。史蒂夫,听我说,他绝对不会高兴的。”
像往常一样,想到可能会惹维罗克先生不高兴对天生顺从的史蒂夫有强大的影响了。他停止了抵抗,爬回了驾驶座上,满脸失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