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7页)
“刚看到他跟你在一起啊!”
他觉得圣地亚哥不可能这么快就进了家门,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进去瞧瞧,因为前门虚掩着没插门闩。进门时他没有看见地上的信。他穿过昏暗的厅堂,尽量不弄出动静,这个时辰登门拜访还太早,可是几条狗已经从房子深处吠叫着朝他奔来。他晃晃钥匙让它们安静下来,这一招是跟狗的主人学的。狗尾随着他进了厨房。他在走廊里碰见了迪维娜·弗洛尔,她正提着一桶水,拿着一块破布准备擦厅堂的地板。她肯定地告诉克里斯托,圣地亚哥·纳萨尔没有回来。他走进厨房时,维多利亚·古斯曼刚把兔子肉放进锅里炖煮。她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告诉我。克里斯托·贝多亚问她圣地亚哥·纳萨尔在不在家时,她装作浑不知情的样子说,他还没有回来补觉呢。
“可不是闹着玩的,”克里斯托·贝多亚对她说,“他们正在找他,想杀了他。”
维多利亚·古斯曼忘记了刚才的伪装。
“那两个可怜的小伙子不会杀人。”她说。
“可他们从礼拜六开始就一直在喝酒。”克里斯托·贝多亚说。
“所以啊,”她答道,“你见过哪个糊涂酒鬼吃自己的大便?”
克里斯托·贝多亚又回到厅堂,迪维娜·弗洛尔刚刚推开窗户。“那时肯定没有下雨,”克里斯托·贝多亚对我说,“还不到七点,金灿灿的阳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他回过头去问迪维娜·弗洛尔,能否确定圣地亚哥·纳萨尔没有从厅堂的门进家来。这一次,她不像之前那么坚决了。他又向她问起普拉西达·利内罗,她回答说,已经把咖啡放到她的床头柜上,但还没有叫醒她。普拉西达平时都是七点起床,然后喝咖啡,下楼吩咐午餐做什么。克里斯托·贝多亚看了一眼手表,六点五十六分。于是他上了二楼,想确认圣地亚哥·纳萨尔真的没有回来。
圣地亚哥卧室的门从里面锁着,因为他是穿过母亲的卧室走出去的。克里斯托·贝多亚不仅像对自己家一样了解这栋房子,而且与这家人交情深厚,因此他推开普拉西达·利内罗卧室的房门,准备穿过它去隔壁房间。一束阳光从天窗射进来,尘埃在光线里飞舞。那个美丽的女人侧卧在吊床上,少女一般的手放在脸颊边,轮廓看上去有些不真实。“就像个幽灵。”克里斯托·贝多亚告诉我。他被她的美所吸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而后悄悄穿过卧室,经过浴室门前,进了圣地亚哥·纳萨尔的房间。床铺整整齐齐,椅子上搁着骑士帽,马刺和长靴躺在地板上。床头柜上,圣地亚哥·纳萨尔的手表指向六点五十八分。“我突然想到,他可能回来拿了枪又出门了。”克里斯托·贝多亚对我说。不过他很快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了马格南手枪。“我从来没有用过枪,”他告诉我,“但我决定带上这把左轮手枪,捎给圣地亚哥·纳萨尔。”他把枪插在腰带上,用衬衣遮住,只是凶杀案发生之后他才意识到枪里没上子弹。他关上抽屉的瞬间,普拉西达·利内罗端着小杯咖啡出现在卧室门口。
“上帝啊,”她惊叫一声,“看你把我吓的!”
克里斯托·贝多亚也被吓了一跳。他看见她站在阳光下,穿着绣有金色云雀的睡袍,头发披散着,迷人的魅力已经烟消云散。他含混地解释了两句,说他是进来找圣地亚哥·纳萨尔的。
“他去迎接主教了。”普拉西达·利内罗说。
“主教直接随船走了。”他说。
“我就知道,”她应了一句,“这家伙准是没教养的女人生养的。”
她没有再往下说,因为这时她注意到克里斯托·贝多亚有点手足无措。“愿上帝饶恕我,”普拉西达·利内罗对我说,“看他那么慌乱,我突然想到他是不是来偷东西的。”她问他哪里不舒服。克里斯托·贝多亚意识到自己受了怀疑,但还是没有勇气告诉她实情。
“昨晚我一分钟也没合眼。”他对她说。
他没有再解释什么,就告辞离开了。“反正,”他告诉我,“她总是觉得别人要偷她的东西。”在广场上他遇到阿马尔多神父,弥撒没有做成,神父正拿着法衣走回教堂去。但是克里斯托觉得神父除了拯救圣地亚哥·纳萨尔的灵魂,其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又往码头跑,这时听到克洛蒂尔德·阿门塔的店铺门口有人叫他。佩德罗·维卡里奥站在门外,面色苍白,头发蓬乱,衬衣敞开着,袖子一直挽到胳膊肘,手里握着他自己用钢锯改造的粗陋的屠刀。他的态度极为张狂,显得很不自然;不过在最后时刻,为了让人阻止他杀人,他曾不止一次摆出这副姿态,有时甚至更加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