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道场(第3/4页)

据说在战争中曾因扩音机电力不足,无法使用,而暂时停止过讲演,但战争结束后,随着供电情况有所好转,又立即恢复了讲演。近来,场长一直在讲授日本科学发展史这类的内容。可以说他讲得相当聪明吧,用平淡的语调,浅显易懂地讲解了我们祖先的种种贡献。昨天,他讲了杉田玄白[5]的《兰学事始》[6]。玄白他们第一次翻看西洋书籍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翻译,“犹如乘着一艘没有船舵的船出海,在汪洋大海之中无所依靠,只能傻呆呆地随波逐流。”此处讲得相当出色。有关玄白他们为翻译兰学付出的辛苦,上中学时,教历史的木山雁茂老师也曾讲过,但是现在听讲的感受与那时截然不同。

你还记得雁茂老师总是喜欢讲些玄白是个麻子脸、难看得不行之类的无聊内容吧,所以,场长每日的讲演,对我来说非常享受。周日则会播放唱片代替讲演。我虽然并不大喜欢音乐,但一周只听一次的话,感觉也不错。在播放唱片的间歇,有时也会播放助手们唱的歌,听她们的歌声,与其说是开心,还不如说令我精神紧张、心神不定。但是,这种插播节目似乎最受补习生们的欢迎。清七先生等人,总会眯着眼睛听得入迷。我想,他恐怕也非常期待能够播放他那有戏词的《都都逸》吧。

5

所谓下午四点的“自然”,即是安静休息时间。在这个时间,我们的体温会升到高点,身体发懒、心情焦虑、暴躁易怒、干什么都觉得难受,于是,为了让大家随心所欲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这个角度出发给予了这三十分钟的自由时间,不过,大多数补习生在这个时间里,只是静静地躺靠在床上。顺便提一下,在道场里,除了夜晚的睡眠时间以外,绝对不允许盖被子。所以,白天都是不盖毛毯或其他任何物品,只穿着睡衣躺在床上,不过习惯之后,便生出洁净之感,反而觉得挺舒适。

夜晚八点半的报告,是对当天的世界局势的报道。仍然是通过走廊上的扩音器,由当班的办事员以异常紧张的语调报道各类新闻。在这个道场里,看书自不必说,连看报都是被禁止的,也许喜欢看书对身体有害吧。总之,我觉得至少在此期间,可以从令人厌倦的思念的洪水中逃离,只坚信即将开始新的航程这一件事,简朴而悠游地活着,也蛮不错的。

只是给你写信的时间很少,最让我发愁。我一般是在用餐过后,匆忙拿出信纸写信,但想写的事情很多,这封信也是花了两天时间才写完的。不过,随着对道场生活的适应,我会逐渐变得善于利用这些零碎时间的吧。我已然变得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非常乐天了。我没有什么要担心的,过去的一切我已经全部忘却。顺便还要告诉你一下,我在这所道场中的绰号是“云雀”——真是个无聊的名字。好像是因为我的名字小柴利助,听起来很像小云雀[7]的缘故,所以给我起了这么一个绰号,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开始时,我觉得很讨厌、很害羞、忍受不了,但是,现在的我对任何事情都变得宽容了,即便有人叫我云雀,我也会愉快地答应。你明白了吗?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小柴”了。现在,我已经是这所“健康道场”里的一只“云雀”了。我啾啾地大声鸣叫着、嬉戏着。所以,也请你抱着这样的态度读我的来信。请不要皱着眉头,说我是个轻浮的家伙。

“云雀。”此时,这里的一名助手,就在窗外尖声叫着我的绰号。

“什么事?”我平静地回答。

“在做吗?”

“做呢。”

“加把劲啊!”

“好嘞!”

这番对答是怎么回事,你明白吗?这是这所道场里的问候方式。按照规定,助手小姐和补习生在走廊擦肩而过时,必须这样互相打招呼。虽不清楚这是从何时开始的,但应该不是这里的场长这样规定的,肯定是助手们想出来的。非常快活,而且像男孩子似的不好对付,是这里的助手们共通的秉性。也就是说,给场长、指导员、补习生、办事员,以及所有人,一个不落地起了辛辣绰号的,似乎就是这群助手,她们让人不敢小瞧。关于这些助手,我会进一步去观察,在下一封信中再详细向你汇报吧。

对这所道场的大致介绍如上所述。再见。

九月三日


[1] 日本的一种长度单位,1丁约109米。

[2] 日本丈量房屋和宅地面积的单位,1坪约等于3.306平方米。

[3] 日本俗曲的一种,娱乐性三味线歌曲,具有七、七、七、五调二十六字的固定格律,为天保末期(约1840年)江户的都都逸坊扇歌集曲调之大成,大多描写恋爱感情。

[4] 平清盛(1118—1181),日本平安时代末期武将。1167年任太政大臣,建立平氏政权,为武将执政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