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就不会迷路(第35/35页)
“别担心,我的小让。”安妮冲他笑着说。这些话让他感到安心。午饭后,他们还坐在餐车相同的座位上。车子在一个大火车站停了下来,他问她,他们是不是已经到了。还没有,安妮回答说。她对他解释说,现在应该是晚上六点左右,而且火车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总是同一个时刻。若干年后,他经常坐同一班火车,他终于知道他们在冬天的傍晚抵达的城市叫什么名字。里昂。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副牌,试着教他占卜,可是他一点儿也没搞懂。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么长时间的旅行。没有人过来打扰他们。“他们把我们给忘记了。”安妮对他说。而关于这一段的经历也同样遭到了忘却的啃噬,除了几幅明确的画面,胶片快速滑动,终于停了下来,定格。安妮在手提包里找了一会儿,将海蓝色的本本递给他——他的护照——让他记住他的新名字。再过几天,他们要穿越“边境”,到另一个国家,在一个叫做“罗马”的城市。“记住这个名字:罗马。我向你保证,在罗马,他们找不到我们。我在那里有朋友。”他不是很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因为她笑了,他也跟着笑。她又重新开始占卜,他看着她将扑克牌在桌上摆成一列又一列。火车又在一个大站停了一次,他问她,他们到了没有。没有。她把牌给他,他玩的方式就是把扑克牌按不同的颜色分开。黑桃,方块,梅花,红桃。她对他说,现在该去找箱子了。于是他们沿着相反的方向穿越车厢的走廊,她一会儿抓住他的脖子,一会儿抓住他的胳臂。车厢和走廊都已经空了。她说,所有的旅客都在他们之前下车。一列幽灵火车。他们在同样的地方,那节车厢的前部找到了他们的箱子。天黑了,他们俩站在一个小火车站空旷的站台上。他们沿着铁轨旁的一条路走了一会儿。在一堵围墙中间的门前,她停了下来,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然后他们在黑暗中继续前进。一幢白色的大房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窗户里都亮着灯。他们走进一间非常明亮的房子,房子里铺着黑白相间的石板。但是,在他的记忆里,这座房子已经和圣勒拉弗莱的房子混在了一起,也许是因为他和安妮一起在那里度过的时间不多。因此,他觉得在这里睡的房间和圣勒拉弗莱的是一样的。
二十年后,他再次来到天蓝海岸,他觉得自己认出了那个小车站,还有铁轨边的那条小路,房子外的围墙。海边的埃兹。他甚至问过海滩上一家饭店的老板,那老板长着一头灰色的头发。“应该是埃斯泰尔海岬的昂布里科老屋……”他其实只是很偶然地记下了那房子的名字,但是那个男人说:“一位文森特先生在战争期间买下了它。后来它在查封的财产清单上。现在那里已经改成了饭店。”听到这里,他感觉到了害怕。不,他不是为了认出这些地方才回来的。他害怕,直到那时为止深深埋藏的忧伤会燃起漫长岁月的导火线,一路蔓延。
他们从来没有去过海滩。下午,他们留在花园里,在花园里可以看见海。安妮在家里的车库里找到一辆车,比圣勒拉弗莱的车还要大。晚上,她带他去饭店吃饭。他们沿着峭壁旁的公路往前开。她告诉他,他们就坐这辆车穿越“边境”,一直到“罗马”。最后一天,她离开花园去打电话,她显得很焦虑。他们面对面地坐在游廊下,他看她玩占卜。她低垂着脑袋,皱起眉头。每每将一张牌放在其他的牌后面,她仿佛都要思考很久,但是他注意到,一滴泪水从她的面颊上滑落,如此微小的一滴泪水,几乎察觉不到,就像那天,在圣勒拉弗莱,他和她坐在车里的时候。晚上,她在隔壁房间打电话,他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早上,他被透过窗帘照进房间的阳光弄醒了,阳光在墙上投下黄色的光斑。开始的时候,似乎一切照常:轮胎在砾石上摩擦发出的声音,然后是渐渐远去的马达声,需要一点时间,你才能明白过来,房子里只剩下了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