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6/17页)
“这些男人全都一个样。”女孩说,零钱在收款机里叮当响。
“你倒提醒我了。”玛丽说,两人都笑起来。
她离开咖啡馆时,一对年轻夫妇进来,她有一种感觉,这两个人一定是乔装的美国人。但一大堆奥地利人看起来也是如此。她右转,立即接上梅西狄路。那两个修女还在看股票价格。她走在右手边的人行道上。此时是3点20分,外交官夫人的聚会一定会在五点结束,好让所有人可以回家换上袒胸露背的晚礼服和亮片闪烁的手提包,赶赴晚上的牲口市场。但即使所有的人都离去,只剩玛丽的车留在兰斯登的车道上,傅格斯和乔琪也可能以为她独自留下来和卡罗琳喝一杯。如果我在5点45分之前赶回去,就还有机会,她心中揣度。她在一家仕女内衣店前停下脚步,让自己欣赏橱窗里一套像妓女穿的黑色紧身褡。
谁会买这种东西?碧伊·雷德勒,说不定哩。她希望事情能早点发生,免得碰见大使夫人抱着满满一袋东西出来,或者那一大堆待命的男人中的某个过来逮捕她。
“皮姆夫人?寇宁先生派我来的。请快过来。”
这个女孩很漂亮,但打扮拙劣,而且紧张。
玛丽跟着她走,突然想起在布拉格拜访一位不被当局认可的画家的情景。小街里原来满是购物人潮,一瞬间却全不见了。玛丽的所有感官都提高警觉。她闻到熟食铺、冰霜和烟草的味道。她瞥见一家店门口,认出一个方才在莫扎特咖啡馆的男人。女孩左转,再右转,然后又左转。我在哪儿?她们进到一个铺石子的广场。我们在卡尼纳街。我们不是。一个嬉皮男生帮玛丽照相,还想塞名片给她。她对他视而不见。一只红色的塑料熊张大嘴巴,祈求善心人士捐款。一支亚洲流行乐团演唱披头士的乐曲。越过广场,是一条两线道的马路,在靠广场的这头,一名男子坐在棕色的标致汽车里等候。她们一接近,他就打开后门。
女孩拉着门说:“请上车。”玛丽上车,女孩也跟着进来。一定是环城大道,她想。倘若如此,也是她所不认得的一段。她看见一辆黑色的奔驰跟在后面闲逛。傅格斯和乔琪,她想,心知肚明根本不是。她的司机左右顾盼,然后把车直直朝向安全岛开去——砰,这是前轮,砰,这是我刚被你撞裂的臀部。整部车子嘎啦嘎啦响,女孩很忧心地看着后车窗。他们驶离马路,开进一条小道,穿过一个广场,一直到歌剧院才停下来。玛丽这边的车门打开来。女孩命令她下车。玛丽才刚踏上人行道,另一个女人就急急穿过她身边,坐上她原来的位子。车子快速开走,和玛丽所见过的其他工具一样敏捷。一辆黑色的奔驰跟在后面,但她不认为那是同一辆。一个矫健、局促不安的年轻人领她穿过一道宽阔的大门,进到中庭。
“请搭电梯,玛丽。”年轻人以带着欧洲口音的美语说,交给她一张纸条。
“六号公寓。请。
六号。你自己上去。你记住了吗?”
“六号。”玛丽说。
他微笑。
“有时当我们害怕的时候,什么事都记不住。”
“没错。”她说。她走向门廊,他微笑着对她挥手。她推开门,看见一部老旧的电梯,门敞着等候,老工友也面带微笑。他们全都上的是同一所礼仪学校,她想。她进了电梯,告诉工友:“六号,麻烦。”工友启动电梯上楼。逐渐升离门廊时,她瞥见那个站在中庭的男孩仍在微笑,几个精心打扮的女孩站在他背后,看着一张纸。
她自己手里的这张纸写着“六号,寇宁先生”。
真是奇怪,她明明记得已经塞进手提包的。对我来说,完全不同。我害怕的时候,什么小事也忘不掉。譬如车号。譬如第二辆跟在我们后面的奔驰车号。譬如垂落在司机颈上染过的黑发。譬如那女孩身上擦的“鸦片”香水,马格纳斯每回乘飞机出差都会带回来送我。譬如那男孩左手镶红印玺的粗大金戒指。
六号的门敞开。门边的铜牌写着“奥地利国际汉萨有限公司”。她走进去,门在她背后关上。
又出现一个女孩,但不漂亮。一张扁平的斯拉夫脸孔,面带愠色,身材粗壮,浑身充满愤慨的反党情绪。她皱着眉对玛丽点点头。玛丽走进昏暗的客厅,没看见半个人。在另一边,还有两扇门,也开着。家具是古老的维也纳风格,仿造的。她一路前行,经过仿古的柜子与油画。仿古的灯架从仿古的帝政壁纸上伸展出来。她不断前行,心中重新涌起她在外交官夫人聚会中所感受到的那种对情欲的期待。他会命令我宽衣解带,而我会遵命。他会把我放在四柱大床上,让侍从强暴我,满足他的欢欲。但第二个房间没有四柱大床,而是和第一间相同的客厅,有张书桌和两把扶手椅,咖啡桌上有一大摞过期的《时尚》杂志。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玛丽愤怒地转身,打算教训那个扁平脸的斯拉夫女孩。这时她却发现自己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