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5页)
那些家伙大致日落时集中。店里深处的扩音机不断放着舞曲。那是伯秘密话题传到一般客人耳朵里去的关系。“芦蒂”老是在最里边的椅子上坐阵,一看到挥金如土的老主顾来,他立刻起来跑到吧台去看发票;然后店主亲自跑去,鞠躬如捣蒜地向客人报告“买单”的金额。采取这种“宫廷礼法”的时候,客人得做好思想难备,要付“发票”中两倍的钱。
门打开进来一个人时,客人们会一起朝那边看。进了门的男人一瞬间休浴在视线的放射中。事先寻求的理想,从这扇面向夜色街道的玻璃门里,谁都能保证不会突然露出真实的面目。可多数场合,那视线的放射会立刻褪色,不满地收起来。“买单”是在最初一瞬间决定下来的。什么也不知道的客人,要是没有那唱片的噪音,听到每个桌上小声嘀咕着对他品头论足的话,也许会吓得魂飞胆散的吧。那些家伙们说着,“怎么啦,不灵光嘛。”“那样的家伙,到处都能碰到。”“鼻子小,那家伙也肯定小吧。”“地包天的相,看不中。”“领带还马马虎虎有点意思。”“可总的来说嘛,性的魅力等于零。”
每天晚上,这里的观众席都朝着空虚的夜之街舞台,“什么时候准能出现奇迹”般地等待着。说“宗教的”也差不了多少,男色俱乐部的香烟雾口中,人们以更朴素、更直接的形式,体味着比今天勉强的教会里,更具虔敬的盼望。玻璃门那边扩展开去的,是他们观念上的社会,是遵守他们秩序的大都市。就像条条大道通罗马一样,夜空中点点繁星似的美少年,通过无数看不见的路,来往于这个俱乐部。
艾丽斯说,女人让男性之力所迷惑,但对男性之美不具主见,甚至可以说是近乎盲目的纯粹感受;因为她们与正常男人对男性美的鉴别眼光没什么大差别。对男性固有的美,只有“男色爱好者”们最敏感。希腊雕刻的男性美体系,第一次在美学上的确立,正是有待于“男色爱好者”宾克尔曼。一开始正常的少年,只要一碰到“男色爱好者”的热烈赞美(女性不会把这样的肉感的赞美给男人),就会经常梦见自己成了“口神纳尔西斯”。他铺陈自己那成为赞美对象的美,树立起男性一般的美学上理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男色爱好者”。先天的“男色爱好者”与之相反,他们从幼年时代起就怀抱理想。他的理想好比肉感和观念未分化的真正天使,好比受所谓阿历克桑德拉风格醇化,完成了宗教式官能性的东方神学理想;
和“阿英”约会的悠一,是晚上9点店里最红火的时间进去的。他系了条暗红的茶色领带,穿着深藏青的风衣,竖起领子,一跨入店的瞬间,一种奇迹就出现了。他自己还不知道就在这一瞬间他确立了霸权。悠一的登场,后来一直成为“鲁顿”的佳话。
那一晚,阿英提早下班,跑来“鲁顿”他对年轻伙伴们说:“我呀,前天晚上在‘帕一克’(公园)遇上了个尤物。那天晚上稍微干了干,还从没见过那样漂亮的人呢。等着,马上要来了,叫阿悠。”
“怎样的脸?”从没觉得有人会比自己再漂亮的美少年“奥阿西斯的阿君”,用挑剔的口气问。他过去是“奥阿西斯舞厅”的招待。穿着让外国人给做的青草色西装。
“问怎样的脸,男子汉气的雕刻般的脸嘛。目光敏锐,牙齿洁白整齐,就是看他侧脸也是一副精悍相呀。那身架子也好呀,一定是个运动员什么的。”
“别为尤物失风哇。你说‘稍微干了干’是多少?”
“三个呀。”
“真吓人,说‘稍微干了干’,才‘三个’?可不过瘾呀。现在该送你去疗养院锣。”
“说什么呀,对手实在太厉害了嘛。那上床的劲头!”
他两手抱着,用手指点着腮帮于做出娇媚的动作。这时,扩音器里正好传出“康茄舞曲”,他扭着腰,跳了段猥亵的舞蹈。
“呢——阿英让吃掉啦?”坚起耳朵的“卢蒂”说,“说那孩子要来?什么样的?”
“真讨厌呀,色迷迷的老头马上听到了。”
“真是个好小伙,我可请你们喝杜松子酒。”“卢蒂”吹着口哨说着大话。
“松子酒一杯就可以骗到手了吧。铁公鸡,可真让人讨厌。”
“铁公鸡”一词是这个社会的黑话。本来是“为钱卖身”的意思,有时也转用于吝音的意思。“铁”就是手紧的意思。
这时,店里到了最兴旺的时刻,互相认识的“男色爱好者”们坐得满满的。普通的客人要是这时候进去,当然可能会以为没有一个女客人是偶然的,也不会发现什么异常的气氛。那里有老人,有伊朗人的买主,还有两三个其他国家的人,有中年男子,有亲亲密密的男青年们。这里的一群,点上烟吸一口然后交换着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