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4页)

“别动弹,求你啦。暂时别动。哦,多美啊!天快亮了呀,东方发白了,你那边脸上,感到光的征兆了吧,黎明中朦胧的光。可是,你这边脸上,还是夜幕沉沉。黎明与黑夜的边界上,泛起你完美的侧脸。求你了,别动弹。”

信孝感到:昼夜交界的纯洁时间里,美青年的侧脸相当漂亮地成了浮雕。这瞬间的浮雕成为永久的东西。那侧脸给时间带来了永恒的形态,某一时间凝固成完整的美,使其自身成为不朽的东西。

窗帷突然卷上去了。玻璃窗映出了漂白过的风景。这小屋正好在毫无遮挡望得见大海的位置上。灯塔像睡着似的眨着眼。海上白浊的光支撑着薄暗拂晓天空上陡峭的云团。院子里冬天的树,是夜里潮水留下的漂流物,失神地交叉着枝桠并排站着。

悠一让深深的睡眠冲击着。既非酷配之气,又非困倦之意。信孝话中描绘的画像,就像从镜子里抠出来一样,渐渐重叠在悠一的身上。那头发重叠上靠着长椅子背上悠一的头发。性感重叠上性感,性感只勾起性感。这种梦一般合体的感觉不能简单说明。精神在精神之上打磕睡,不需要借助任何性感的力量,悠一的精神,一半已经和与之重复的另一个悠一的精神交汇在一起,悠一的额摸着悠一的额,美丽的眉摸着美丽的眉。梦中半合开的嘴唇,让他想像中自己的美丽嘴唇堵住了……

拂晓最初的一闪,泄漏出云间。信孝捧着悠一脸颊的手放开了。上衣已经脱下丢在旁边的椅子上。空着的两手迅.速地格下肩上的背带。两手又捧起悠一的脸颊,那张道貌岸然的嘴唇又一次压上悠一的嘴唇。

——上午10点,“贾基”好不肉痛地把秘藏的猫眼石戒指让给了信孝。第十四章独立独步

新年伊始。悠一23岁。康子20岁。

南家的新年是在自己家里庆祝的。本来是个该庆贺的新年。一是康子的怀孕。二是悠一的母亲意外健康地迎来了新年。可这个新年总觉得暗乎乎、冷冰冰的。那些种子很明显都是悠一撤下的。

他频繁地在外过夜,更要不得的是他越来越懒得尽他的义务;有时他也反省,那是由于自己太执拗,但却让康子受尽了折磨。听朋友和亲戚们说,眼下,丈夫在外过一夜妻子就回娘家的事有的是。悠一天生的温柔都叫他搁哪儿忘了似的,好几次说也不说一声天亮才回家,,母亲的忠告,康子的哀诉全当成耳边风。话越来越少,很少露出笑脸。

可是,悠一的这种据傲,不能想像成拜伦式的孤独,他的孤独不是思想在作怪,倨傲是出于生活必需。无力的船长,沉默不语,哭丧着脸;除了旁观自己乘的船失事没有一点其他办法。更无情的是:这破灭的速度太有确切的秩序了,有时连凶手悠一都觉得,那只是单纯自然的崩溃而已。

正月一过,悠一突然说要去做什么来路不明公司里会长的秘书,母亲、康子都没正经去理睬;可有一天,悠一又突然说,会长夫妇要来上门,母亲这才慌慌张张起来。悠一恶作剧般故意不说出会长的名字,等母亲到大门口迎接时,才发现不是别人,原来是镐木夫妻俩,又把她弄得吓了一跳。

那天上午下着小雪,下午阴天,寒冷异常。前伯爵坐在煤气暖炉前,像和暖炉谈判似的,一本正经地盘着腿,烤着火。伯爵夫人腼腆地坐着。这对夫妻这样要好的样子还不曾见到过。两人说笑话时,互相瞧着嘻嘻哈哈。

康子进客厅打了招呼就出来了;走廊里,她听到这夫人有些嗜杂的笑声。康子凭当然的直觉感到夫人是爱着悠一的一个人;可是,凭着只有孕妇才有的不自然,不正常的洞察力。她发现,让悠一疲于奔命的女人既不是镐木夫人,也不是恭子。一定是眼睛看不到的第三个女人。只要一想起那个勾住悠一魂灵的女人,康子在感到嫉妒之前,老是先尝到一种神秘的恐怖。其结果,康子即使听到夫人尖声的大笑,也一点不感到嫉妒;连自己如此之平静也没觉得奇怪就过去了。

康子让苦恼弄得很疲劳,什么时候也习惯了痛苦,成了个竖起耳朵听声音的聪明小动物。她想到悠一的将来,还得靠娘家的父亲提拔,所以,她从没把这种痛苦泄漏给娘家人一句;她这种脱离时代的忍耐,老是让悠一的母亲感动得不得了。这个年龄媳妇不会具有的勇气,母亲把古风贞女鉴拿来比照,深受感动;而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竞爱上悠一倨傲背后所隐藏的鲜为人知的忧郁。有很多人搞不懂,才20岁的年轻妻子从哪学会这样宽大胸怀的呢?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确信丈夫的不幸,她不仅在心·里抱歉地觉得自己没有治好他不幸的力量,而且甚至想到对他犯了什么罪。她认为丈夫的放荡不是为了享乐,只是他莫名其妙苦恼的表现;在这母性的思考中,有一种摆大人架子般感伤的误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