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旅行(第2/4页)
俊辅一下子吃不准这对夫妇的意图。他感到茫然的时候,老是要摆出一本正经的严肃脸色。可是,凭着他小说家的职业洞察力,从第一眼看到这对夫妇起,就引出了这样的想法:
“这对夫妇这样和睦的样子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总让人感到他们又在一起搞什么亲密的诡计。”
事实上,镐木夫妇最近真的关系和睦起来了。也许为了悠一,他们都认为利用了对方而过意不去,甚至于感谢;于是,夫人对丈夫,丈夫对夫人态度都亲切起来。夫妇变得异常投机,夜晚,夫妇泰然自若地对坐在茶几暖炉前,无聊地翻翻报纸、杂志;天花板上有什么声音响了一下,夫妇俩同时敏锐地仰起脸,正好眼光碰在一起,不觉笑起来。
“你最近怎么有些神经过敏呀。”
“你也是啊。”
说完,两入一时很难抑制住莫名其妙的心的瘁动。
另一个令人无法相信的变化,夫人成了家庭妇女;悠一为公司的联络来镐木家的日子,她得亲手做点心给他吃,还得送自己手织的袜子,所以夫人有必要在家里。
信孝听说夫人开始打毛线了,简直可笑得要喷饭;他好奇不过,特地买回来许多外国货的毛线;不知从哪儿听说是给悠一打毛线短大衣,于是他装出老好人丈夫的样子,撑开两手,帮着妻子绕绒线团。这时信孝所感到冰冷的满足,是无可比拟的。
镐木夫人就是这样公开自己的恋情。她注意到自己从恋情中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神清气爽。这种夫妻关系该是很不自然的,可是她大器晚成的恋爱,并没有对丈夫的虚荣造成伤害。
夫人那镇定自若的安心。一开始让信孝很不是滋味。他还想过莫非悠一真的和夫人有染吗?不久,他就知道这样的担心不过是臆测;夫人一反常态对丈夫隐瞒恋心——惟一真正的恋心,不过是夫人本能地隐瞒——丈夫因那残忍的性质不得不对妻子隐瞒
相同的恋心,看起来就像一对姐妹。其结果,他常常让一种危险的诱惑摄住:想和夫人一起说说悠一的事;可一听到夫人对悠一的美貌赞不绝口时,反而会引起他对悠一的种种不安,只有这时,他才会像世上普通丈夫蔑视妻子情人那样,不怀好意地说上几句。
一听到他突然上路的消息,这对关系和睦的夫妇更是紧密团结起来。
“到京都去追他们俩吧。”
信孝说。奇怪的是,夫人早就料到信孝会这么说的。于是,第二天一早,两人上路了。
信孝夫妇就是这样在洛阳宾馆的休息厅和俊辅、悠一会面了。
悠一看到信孝的眼里露出某种卑怯的眼色。这第一印象,让信孝的训斥变得毫无权威。
“你究竟觉得秘书是怎么回事?秘书失踪,会长携夫人去找,哪有这样的公司。你注意些哟。”信孝转过眼看到了俊辅,脸上浮起一阵不卑不亢的微笑,添了一句:“桧先生的诱感可真是太出色了。”
镐木夫人和俊辅相继为悠一辩护,悠一其实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他冷冷地瞟了信孝一眼。信孝感到恼火和不安没有继续发言。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信孝想到外面去,其他人都很累,谁也不想去夜里寒冷彻骨的街上,于是就在六楼餐厅里围坐一张桌子。
镐木夫人穿的男式漂亮的格子西装十分合体,加上旅途劳累,看上去说不出的美丽。她脸色稍有些不好。皮肤上带着橙子的白,像是让幸福感轻轻地陶醉了,又像是娇柔的病态。信孝知道妻子那抒情的脸色是因为那个关系。悠一看出三个大人只要与悠一有关,“便会有偏离最起码的常识而不怀疑的倾向,在这一点上,悠一不能不感到他们根本无视自己。俊辅吧。片刻也等不急的,带着在公司有职位的青年,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镐木夫妇吧,觉得迟到京都来是理所当然的。大家都把自己的行动理由强加给对方。譬如,信孝早就准备好逃路了,说是妻子要来,他不过是陪来的,到这儿来的各自的借口,假如再用冷静的眼光回顾一番的话,那就会暴露说不出的不自然。这四人看上去像是由一张极易弄破的蛛网来支撑着的。
四人喝着“克安车尼奥”酒有些醉了。悠一对强迫接受了信孝的宽宏大量而感到内疚。信孝在俊辅面前,好几次自我称赞说自己多么顾着妻子,他吹嘘说让悠一做秘书,是妻子的不好,又追到这里的旅行也是妻子的关系,悠一为信孝那孩子气的虚荣而感到内疚。
在俊辅看来,这个荒唐的坦白也是可能的。关系冷淡的夫妇,很可能把妻子的浪漫史当成诱饵,在返老还童上起作用。
镐木夫人为昨天悠一打电话给她的事,心情着实特别好。她相信悠一心血来潮地去京都的原因。想必是要逃避信孝,而不是回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