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妻之祸夫之祸(第2/6页)

“哎呀,你也真是个奢侈的主哇。你难以相信过去自己感动的所在,你拿得过多让你痛苦。于是我教给你没有感动的幸福。你又想回到不幸去吗?和你的美貌一样,你的不幸不是也已经很完善了吗?以前,我没有说明白,直说了吧,你能把许多男女东一

个西一个弄得不幸的那种力量,不仅仅是你的美貌,更是来自于你自己不亚于任何人的不幸天分。”

“这倒是的。”——青年眼里的忧伤又加深了,先生终于说出来了。先生的教训也因此变得很通俗。先生只是告诉我只有盯住自己的不幸生活,没有逃出自己不幸的路。可是,先生,以前您一次也没有感动过吗?”

“肉感以外的感动嘛,没有。”

这时青年带着嘲弄的微笑说:

“那么……去年夏天在海边第一次遇见您的时候呢?”

俊辅愕然了。

他回忆起夏天炽热的阳光,蔚蓝的大海,一条水脉,打着耳朵的海风……于是又想起让他那样感动的希腊式幻影、布罗奔尼撤派青铜像的幻影。’

在那里难道没有什么肉感,没有隐约可见的肉感预兆吗?

那时,以前一直与思想无缘生活着的俊辅,第一次拥有了思想,难道那思想里也包含着肉感吗?直到今天让老作家不断疑惑的东西正悬在此。悠一的话击中了俊辅的要害。

“鲁顿”的音乐唱片暂时停下了。店里很空,老板也出门去了。来来去去的汽车喇叭声在室内嘹亮地响起来。街上的霓虹灯亮了,平庸的夜开始了。

俊辅毫无意义地想起自己过去写的小说中的一个场面:

“他仁立着,看到了那棵杉树。杉树很高大,树龄也很大。阴天一角裂开了,落下一道如瀑布般的光,照亮了那棵杉树。光照亮了杉树,但无论如何进不了树的内部。它只能空旷地传到杉树的周围,落到满是青苔的泥土上。…他异样感到了杉树的意志:拒绝光,却向天上发展。像是带着一种招生命的幽暗,原封不动传达到天上的使命。”

他又想起刚才读过的镐木夫人信里的一段话:

“你是墙壁。对狄夷的军队来说,你是万里长城。你是决不爱我的情人。正因为如此我仰慕你。现在也仰慕你。”……俊辅从悠一轻轻张开的嘴里,看到像长城般洁白整齐的牙齿。

“我难道对这美青年产生了肉感吗?”他后背发冷地想着,“不然的话,就不会产生这样揪心的感动哇。’什么时候,我拥有了欲望啦。实在回避不了。我恋着这青年的肉!”

老人暗暗摇了摇头。毫无疑问,他的思想里包含起肉感来。这思想第一次获得了力量。俊捕忘记了死人之身,又在恋爱了。

忽然,俊辅的心变得谦虚起来,眼里那傲慢的光消失了。像折起翅膀一祥,耸起了穿披风的肩。他又一次紧紧盯着悠一流线形的眉,悠一脸正转往别处。俊辅嗅到了周围充满的年轻气息。“我肉感地爱着这个青年,”——他想着,“这样不可能的发现却在这把年纪变成了可能,那也就不能说悠一不会肉感地爱上镐木夫人。”——于是,他说:

“怪不得呢。说不定,你是真爱上镐木夫人了,听你的口气,我似也这样觉得了。”

俊辅为什么要怀着难受的心情说这番话呢?连俊辅自己也不知道。像是从自己身上剥掉一层皮似地难受。他在嫉妒。

接俊辅作为教育家少许正直了一点。于是他这么说了。青年们的教师,全知道他们的年轻,同一句话,有时是考虑相反效果;才说的。果然;悠一逆转了,他听了那率直的话。他产生了一种不借助别人的力量,正视自己内部的勇气。

“根本没那回事。我还是不能爱镐木夫人的。我也许是对第二个‘我’,夫人那样爱着的‘我’,这世界上无比美貌的一个青年抱着依恋之心吧。那封信确实有那样的魔力,谁看了那信都很难把那信的对象当作自己的。我决不是纳尔西斯。”他傲慢地辩解着,“如果我自负的话,那么会不困难地把那信的对象与自己等同起来,但是我没有自负,我喜欢‘阿悠’。”

这反省的结果,悠一在俊辅身上感到几分杂乱无章的亲切。为什么这时,俊辅;悠一都爱着同一样东西呢?“你喜欢我,我也喜欢我。我们是好朋友吧”。——这是利己主义爱情的公理。同时,是相思相爱的惟一事例。

“不,不是那么回事。我总算明白过来了。我没有爱铺木夫人。”

悠一说,俊辅脸上溢满了喜色。

恋情这种东西,从潜伏期长这一点来看,很像发热病;潜伏期各种不协调的感觉,等发病时才知道那是些兆头。其结果,发病的人会觉得,世界上再没有用热病的病因解释不通的问题了。战争发生了。“那是热病哟”,他会气喘吁吁地说。哲学家们要解决世界的疾苦而忧心仰仲。他会让高烧缠得很苦恼地叫:“那是热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