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精神和金钱的诸问题(第2/6页)
……康子已经镇定自若了,她在生活中沉下腰,已经作好足够的思想准备,抚养好溪子,真到老丑的年龄一直不离开南家。从绝望中生出的这种贞洁,具有抵挡一切诱惑的力量;
康子抛弃了绝望的世界,从那儿下来了。住在那个世界里的时候,她的爱没有屈服于任何明摆的证据。悠一冷冰冰的举动,他那爱理不理的拒绝,他的迟归,他的外宿,他的秘密,他绝不爱女人的性格,在这些明摆的证据前,密告的匿名信是多么微不足道哇。康子没有动怒,因为她曾住在那个世界里。
从那个世界下来,并不是什么康子的提议。说她是被那个世界拽下来的更恰当。做为丈夫,悠一大概是“体贴”过分了,他特地借助镐木夫人的力量,把妻子从她一直住着的灼热而安静之爱的领域,从并非不可能存在的透明自在的领域,拽下到杂乱无章的相对爱的世界。康子让相对世界的明证所包围。她让过去早已知道,亲近的,那堵讨厌的墙壁包围着。要对付它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康子在悠一出去旅行的那几天里,新学会了在那不得不居住世界里的处世之术。对于自己,她毅然成为一个不会爱的女人;这个成了精神聋哑人的妻子,一看上去健康爽朗,她胸前围着鲜艳的黄格子围裙,服侍丈夫吃早饭。“再喝一杯咖啡怎么样?”她说。她轻轻松松地说着。
铃响了。母亲病房里放着银摇铃的声音。.
“哦,妈妈像是醒了。”康子说。两人一起去了病房,康子打开木板雨窗。“啊呀,已经回来啦。”未亡人没有从枕头上抬起头说。悠一在母亲的脸上看到了死。浮肿压上了她的脸。
这一年的210天,220天,都没见有大不了的台风前来拜访。当然,台风还是来过几次,都是勉勉强强擦过东京,没有引起厉害的风水灾害。
河田弥一郎这一阵子可忙极了。上午去银行。下午开会。召集董事们商量如何吃掉竞争公司的销售网。其间,又要和:"电装公司”等转包公司交涉,和来日本的法国汽车公司的董事商谈以付费方式使用专利和步调一致为条件的技术引进。夜里,大多招待银行方面的人逛花街。不仅如此,劳动科科长还不断传来情报,说是公司方面没有出色执行瓦解之策,工会方面获得了争议之机成熟的势头。
河田有脸颊上的痉挛更厉害了。这个具有坚毅外表的男人,让他惟一的抒情弱点威胁着。决不向谁低头的德意志风格傲慢的脸,挺拔的鼻子,鼻子下鼻沟明显的线,无边眼镜;这些道具的背后,却藏着河田抒情的心,那颗心在流血,在呻吟。夜里,入睡之前在铺上翻开海尔德尔林年轻时写的诗集的一页,像偷窥黄色书一样,偷偷地瞧着,朗读着:“艾比非/穆斯/边利普斯迪/里拜/塔尔弃…。.”这是题为《自然》一诗的最后一节,“巴斯/比阿/里弃/依斯特/阿尹/下添/奴阿。”“那家伙是自由的。”富裕的光棍在铺上呻吟,“仅仅因为漂亮,年轻,那家伙就觉得有朝我吐唾沫的权利。”
让上了年纪的男色爱好者难以忍耐的那两重嫉妒不断妨碍着河田的独眠。男人对与别人乱搞的女人的嫉妒,过了盛年的女火对年轻美女所抱的嫉妒,这两重嫉妒错综,加上所爱者是男性的奇怪意识,把对女人那种大臣宰相也甘受的屈辱,不可饶恕地扩大了。对河田这样的人物,没有比对男人的爱更能直接刺伤他这个男人的自尊心了。
河田想起自己年轻时,在纽约“沃尔多夫·阿斯多利斯旅馆”的酒吧受一个绅士商人诱惑的日子。又想起在柏林一个夜宴上认识了一个绅士,和他同乘“意斯帧诺·斯依查”汽车,去他郊外别墅的一个夜晚。两个穿燕尾服的男人,不怕窗外汽车前灯
射来的光线互相拥抱在一起。他们互相触摸着散发着香水气的白胸脯。把世界恐慌放在前面的欧洲最后的繁荣。贵妇人与黑人,大使与无赖汉,国王与美国的武戏演员,同床共枕的那个时代。…;河田想起隆起雪白光滑胸脯的马赛少年水手,又想起罗马巴贝尼特那个用咖啡勾来的少年,还有阿尔及利亚的阿拉伯少年阿尔英莱德·吉米尔·穆萨。查尔查尔。’
然而,悠一凌驾于这一切回忆之上。有一天,河田好容易勾出时间与悠一见面。河田提议去看看电影什么的。悠一回答说不想着电影。平时悠一可不这么干,这回他忽然心血来潮,进了街上一家台球房。河田不玩台球。于是悠一围看台球盘转了三个小时,繁忙的实业家坐在褪了色窗帘下的椅子上不耐烦地等Q、亲爱者恶作剧的心血来潮几时才是个头。河田额上青筋绽出,脸颊抖动,心里边在叫:“让我在这台球房的破椅子上等着。绝没有人让我等过一次的我!让客人等上一周我也不怕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