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奔马 第十六章(第3/3页)
①一种蛋黄色的上等日本纸。
墙壁上挂着表现西洋战场的葛布兰式巨型壁毯。马上的骑土刺出的枪尖上的缨穗,洞穿了徒步武士那往后仰去的胸膛。开放在武土胸口的那朵血花,已经干枯、褪色,变成了陈旧的包袱皮上常见的豆沙色。阿勋不禁联想起,在易于枯萎和变质这一点上,鲜血和鲜花倒是非常相似的。正因为如此,鲜血和鲜花才能够通过转换为荣誉而延长自己的生命。因而,一切荣誉都像金属一般,是永存的。
门开了,身着白麻西服的治典王殿下走了进来。殿下举止随和,丝毫没有装腔作势,使得屋里有些紧张的空气缓和了下来。中尉立即从椅上站起身子,立正不动。阿勋也照着做了。
有生以来,阿勋还是头一次这样近在咫尺地清晰地看着皇族成员。殿下并不特别高大,体格却像是颇有胆识似的,肚子在西服下凸了出来,上衣的纽扣非常勉强地扣着,肩头和胸脯都很结实。一眼看去,这种白麻西服配桦木色领带的装束,便显出一副政治家的气度。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膛,剪得很短的头发,鹰钩般的漂亮鼻子,充满威严的细长眼睛,鼻下蓄着的乌黑的八字胡,这一切都在说明,殿下同时具备着军人的威严和贵族的气质。殿下看人时目光炯炯有神,瞳孔却纹丝不动。
中尉随即把阿勋介绍给了殿下,阿勋深深地低头鞠躬。
“他就是上次你说起过的那位青年吧?是啊,喂,随便坐!……最近,除了军队里的青年,地方上的青年我连一个还没见过呢。真想见见民间的那些优秀青年啊!你叫饭沼勋吧?我听说过令尊的名字。”殿下很随便地说着。
由于中尉吩咐了“不论什么话,怎么想就怎么说,”于是阿勋立即问道:
“家父曾经拜谒过殿下吗?”
殿下的回答是没有。对于自己从未拜谒过的宫殿下,父亲为什么会产生那样强烈的感情呢?这个谜团越发复杂,越发难以解开了。
随后,宫殿下与中尉开始了军人间那种毫无约束的怀旧之谈。阿勋在一旁等着呈献《神风连史话》,却不见中尉给予这种机会,好像他早已忘了献书这件事。
当时,阿勋只得规规矩矩地默坐一旁,注视着宫殿下在桌子对面畅谈时的风采。冕形吊灯的灯光,照耀着宫殿下额头上那块未曾被阳光灼过的白皙。殿下刚刚理过的短发,在灯光下整齐地直立着。
或许是感觉到了阿勋正注视着自己的犀利目光,殿下把一直看着中尉的眼睛转到阿勋这边来了。在这转瞬之间,宛如一只久未鸣响过的陈旧锈铁铃,簧舌在某种震动之下被松解开来,正要撞击在铁铃的内壁上发出铃响时一般,殿下的目光和阿勋的目光相撞了。阿勋没能理解殿下此时的眼神正说着什么,恐怕就是殿下本人也不得而知吧。但这瞬间的交相对视,却不可思议地结下了超越一般爱憎的感情。在宫殿下凝然不动的眼神中,刹那间又进发出由远方而来的淡淡哀愁。这股哀愁之水,几乎猛地冲熄了阿勋那烈火一般的注视。
“中尉在和我练习剑道时,也用这种眼光看过我。”阿勋在想,“可那时,自己和中尉确实在眼神深处用无声的语言进行着交谈。宫殿下现在的眼神中却没有语言,或许是殿下对我有了非常不好的第一印象?!”
这时,宫殿下又回到了一直与中尉进行着的对话中去。中尉说了一句阿勋没能听懂的话。殿下像是很赞赏这句言辞激烈的话,只听他这样说道:
“是啊,华族也很坏!说得倒很好听,说华族是皇室的屏藩,可有人竟然胆敢恃权蔑视圣上。这也不是现在才这样的。堀中尉,这样的事情早就存在着了。说到必须惩处那些本应成为国民楷模却又佯作不知的人,我也有强烈的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