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奔马 第三十七章(第10/11页)

翌年,也就是昭和6年,东北和北海道等地遇上大荒之年,人们卖掉了能卖的一切,失去了房屋和土地,全家挤在简陋的马棚里,以草根和橡实充饥,陷入了困境之中。就连村公所的门前也贴着“有卖女儿者,请来本所洽商”字样的布告,常常能看到出征的士兵与被卖掉的妹妹痛哭诀别的场面。

本来农业就歉收,在解除黄金出口的紧缩政策下,越发加重了农村的负担,使得农业危机达到了顶点,丰苇原瑞穗国沦为了民众食草啼饥的荒凉之域。而且,国内大米生产原本就过剩,却还要进口外国大米,致使米价越发暴跌。另一方面,佃农在不断增加,生产出来的大米有一半交了地租,最后能够落入农民口中的粮食却一颗也没有了。农民家中一圆钱也没有,一切交易都是以物换物:一盒敷岛牌香烟要一升米,理发要二升米,一百把芜菁只能换一盒金蝙蝠牌香烟,三贯②茧丝仅值10圆钱。

众所周知,佃农与地主的争议频频发生,农村面临赤化的危险。作为忠良臣民而被征召为皇国士兵的壮丁们的内心里,实在难以一心爱国,这种灾难甚至已经蔓延到了军队里。

①安达谦藏(1864-1948),政治家,出生于熊本县,1929-1932年间曾先后出任滨口、若槻两届政府的内务大臣。

②日制一贯约等于3.75公斤。

这样的惨状却无人问津,政治只是一味地腐败下去,财阀们通过美圆投机买卖这种祸国殃民的行径来暴敛财富,而对国民的涂炭之苦却视而不见。通过种种阅读和研究活动,我深刻地认识到,使日本陷于今天这种苦境的,不仅仅是政治家的罪恶,其责任还在于为满足私利私欲而操纵这些政治家的财界巨头。可我决不想参加左翼运动。说起来真是诚惶诚恐,我认为,左翼是一种与天皇陛下为敌的思想。自古以来,日本就是一个敬仰天皇陛下,拥戴天皇陛下为日本人这一大家族之家长而和睦相处的国体。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皇国的真实面貌,才能保持天壤无穷的国体。

可像现在这样满目荒芜、饥民啼号的日本,又是怎样的日本啊。天皇陛下还健在,可日本却成了如此浑浊的末世,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呢?无论是侍奉于君侧、身居高位的高官,还是东北荒村中啼饥号寒的农民,他们同样都是天皇陛下的子民。这难道不是皇国日本在这世界上值得夸耀的特色吗?我一直坚信,在陛下的浩荡皇恩下,贫穷困乏的民众得以解救的那天一定会到来。日本和日本人目前只是稍稍偏离了方向而已。我一直希望,一旦时机成熟,他们便会为大和精神所唤醒,作为忠良臣民而举国一致,还皇国以本来面貌。我相信,遮掩着天日的乌云将被吹散,晴朗、光明的日本肯定会到来。

不过,假如只是坐等,这一天则是永远也不会到来的。越是等待,乌云也就越是浓厚。就在这个时候,我读了一本书,觉得深受启发。

那就是山尾纲纪先生所著的《神风连史话》。读了这本书后,同过去相比,我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开始意识到,像过去那样只是一味坐等的态度,并不是忠诚之士应取的态度。在那之前,我还不知道什么叫作“誓死之忠”,也不理解忠义之火一旦在内心点燃,就必须去死的道理。

太阳正在那里闪耀着光辉。虽然我们这里看不到,但既然沉淀在我们身边的这些灰色的光亮也是来源于太阳,那就说明太阳的确正在天际的一角闪烁着光辉。这个太阳就是陛下真实的形象。只要能够直接沐浴到太阳的光辉;民众一定会欢声雷动,荒芜的田地也会立即得到润泽,日本就必定会回到往昔的丰苇原瑞穗国。

然而,低低垂挂着的乌云遮盖着大地,遮断了太阳的光辉。天和地被残酷地分隔开来。原本一见面便尽情欢笑、相互拥抱的天和地,彼此间却连悲伤的面容都不得相见。遍地都是劳苦民众的悲叹之声,却根本无法上达天听。喊叫无用,哭泣无用,控诉还是无用。假如这些声音能够上达天听,上天只须动一下小手指,那些乌云便会被驱散,荒芜了的沼泽也将变为丰硕的田园。

谁能上告于天?谁愿担此使者重任,以死升天?我认为,这就要依靠神风连的志士们所信奉的祈请了。

只是在那里坐视,天和地是决不会结合到一起的。为使天地结合起来,需要一种决然而又纯粹的行为。为了这果断的行为,必须超越一己的利害,不惜以命相搏。还必须化己身为飞龙,卷起龙卷风,并凭借风力冲散低垂的乌云,升上闪亮着琉璃色彩的天际。

当然,我也考虑过借助更多的人力和武力,在把乌云一扫而光之后再去升天。但后来我逐渐认识到,不采取这样的方法同样也可以达到目的。神风连的志士们,就是只凭着日本刀杀进现代化步兵营里去的。只要钻透乌云最黑暗、被污染的色彩最浓厚的地方就行了。要使出全身力量,在那里穿凿出一个孔来,便可以升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