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晓寺 第二十六章(第2/2页)

“您说得太可怕,太残酷了。”

椿原夫人从掩饰呜咽的手帕间抬眼看着今西。今西却觉得她的眼睛像个希望被人强xx的处女的眼睛。

村田建筑公司经理对新河表现出了对待财界老前辈的过分的恭敬,可是,被这样一个泥瓦匠称为前辈,实在不合新河的意。村田在自己的建筑工地上,到处悬挂自己的名字,不遗余力地宣扬自己。然而在他那张跟老泥瓦匠相差无几的,苍白扁平的脸上,仿佛残留着战前革新官僚的履历。靠仰人鼻息度日的理想家,一旦不再依靠别人并取得了成功时,庸俗而明朗的自由之海,便豁然展现在了眼前。他娶了日本舞蹈家藤间郁子为妾,郁子穿一身华丽的和服,手上戴着5克拉的钻戒,总是腰板挺得直直的,笑的时候也不例外。

“您家的房子太漂亮了。可是先生,要是让我们盖的话,会便宜得多的,太遗憾了。”

村田对本多说了三次这样的话。

外交官樱井和名记者川口围着京谷晓子,在讨论国际问题。樱井那鱼一样的皮肤与川口因酗酒而衰老的皮肤,形成了职业的冷血与职业的热血的鲜明对照。男人高谈阔论深奥的问题,一半是说给女人听的。而那位流行歌手却感觉迟钝,没有意识到他们俩的虚荣心的微妙竞争。她一边不停地吃着三明治,一边比较着两个男人的头发——凌乱的白发与梳得溜光的黑发。她先把嘴噘成发出O音时的形状,再将三明治迅速送入金鱼般的嘴唇里去,她一直目光无神地重复着这一可爱的作业。

“您的趣味真是奇妙极了。”

鬼头桢子特意走到今西跟前对他说道。

“向您的弟子求爱,一定得经过您的同意吗?我觉得就像是跟我母亲求爱一样,有种神圣的战栗。不过,我决不会向您求爱的。至于您怎么看我,您脸上已经清楚地写明了。我对您来说,属于最令人讨厌的性的类型吧。”

“您真有自知之明哪。”

桢子放了心,声音也娇滴滴起来。然后宛如给榻榻米上加了一条黑边似地停顿了片刻,说道:

“即使您把她俘虏了,也无法扮演她儿子的角色。她死去的儿子才是神圣美丽的,她只是侍奉神的巫婆。”

“这很难说。我觉得这一切都值得怀疑。活着的人保持或代表纯粹的感情是一种对神的亵渎。”

“所以说,她不正是在侍奉死者的纯粹的感情吗?”

“这都是出于生存的需要,不是吗?若是这样,就足以值得怀疑了。”

桢子对他厌恶之极,眯起了眼睛,笑着说:

“这个宴会上怎么一个男人也没有哇。”

话音刚落,她就被本多叫了过去。椿原夫人斜倚在靠墙的长椅子一角,正在啜泣着。窗外夜色萧索,玻璃窗上水蒸气如大汗淋漓。

本多想请桢子照料椿原夫人。若不是由于回忆引起,而是由于那一点点酒的作用的话,椿原夫人就是个一喝醉就爱哭的人了。

梨枝脸色苍白地走到本多面前,在他耳边说:

“我听见有种奇怪的声音,就在院子那边……也许是我听错了。”

“检查过院子了吗?”

“没有,我没敢去。”

本多走进窗前,用指尖擦去玻璃上的水雾。惨白的月光照在枯草坪那边的柏树林上,一只野狗在转来转去,长长的影子跟随着它。它一站住,就夹起尾巴,迎着月光挺起白色的胸毛,汪汪地狂吠起来。

“就是它吧?”

本多问妻子。妻子孩子似的不安被揭穿了,她没有立即认输,只浮起一丝鸡毛般的微笑。

侧耳细听,柏树林最那边,响起了回应的犬吠声,有二、三条狗在叫,有的远,有的近一些。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