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晓寺 第三十七章(第3/4页)

今西和椿原夫人默然无语,心照不宣,互相都在期待着什么,都在期待着相同的东西。

椿原夫人瞒着桢子进行这种幽会,她陶醉于对罪有应得的惩罚的期待。甚至梦见桢子进来,用红笔给她修改诗句,还对她说:“这不叫诗歌。我帮你改一改,然后你就当作是吟诗,亲身体会一下这种哀愁。我就是为这个才来的,椿原夫人。”

今西毕竟是今西,尽管他被桢子那嫌恶的眼光瞪着,心里还是想干那种事。御殿场二冈的那个初夜,是他梦幻的最高xdx潮,他想与椿原夫人一同再一次达到那个高xdx潮。在那顶点,在那巅峰上,桢子那双清澈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冰冷。因此,无论如何也需要再来一次。

没有那一双眼睛,今西和椿原夫人的结合就洗刷不掉赝品的气味,就去不掉野合的弱点。只有那一双眼睛才是最具权威的媒人的眼睛。在寝室暗淡的一角,那闪闪发光的女神般犀利的眼睛,是既连结又拒绝、既允许又轻蔑的证人的眼睛,是置于这个世界某处的带有某种神秘的正义的眼睛,是勉强认可的眼睛。只有在那双眼睛里,才有他们两人的正当性的根据。离开那双眼睛,他们二人就只不过是漂浮着的枯萎浮萍,两人的结合,就不过是一个沉溺于永不知觉醒的过去梦幻之中的女人,同一个执拗于绝对不会到来的未来幻想之中的男人的结合,有如两个无机体的瞬间碰撞,有如棋盒中两个棋子的接触。

于是今西恍惚觉得桢子已经来到寝室里,在这间屋子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等待着。这种感觉越来越真切,以致使他不能不看个究竟。今西特意站起来看了一下,椿原夫人并没有责怪他,大概夫人也和他有同感。但是在隔壁四席半的房间里,他只看到角落里的吊铺上的紫色飞燕图案。

事毕,他们同往常一样,倦懒恣意地躺着,像两个女人那样没完没了地闲聊起来。今西放开胆量,大讲桢子的坏话。

“你其实被桢子体面地利用了。你担心自己不能独立作个诗人,所以总是依赖她。到目前为止,难道不是吗?今后你要下决心脱离她,自己独立,不然的话,就不可能成为像样的诗人。你要知道,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了。

“不过,我如果自以为是地独立了,马上就会止步不前了。”

“为什么这么断言呢?”

“不是我断言,这是事实,也可以说是命运吧。”

今西想反诘她,那么到现在为止,你的诗“进步”了吗?然而他的良好教养使他控制了这种无礼。他也感到,自己说这些挑拨夫人与桢子关系的话,并非出于本心,而夫人回答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

过了一会儿,夫人扯起床单裹在身上,露着脑袋,望着灰暗的天井,吟了一首近作。今西马上作了品评。

“这是一首好诗,不过,总觉得欠缺概括,局限于日常的感觉,缺乏宇宙感之类的东西。我想,其原因大概是因为下边那句‘蓝色的深渊’没有飞跃感,过于概念化的缘故。它不是以写生为基础的吧?”

“是啊,仔细想想,正如你说的那样。要是在刚写出来的时候,你这么批评,我会伤心的。但是过了十几天,我自己也看出毛病来厂。不过,桢子对这首诗很称赞。和你相反,她说下面那句好。还说,‘蓝色的渊潭’可否改为‘湛蓝的渊潭’,这样会更庄重些吧。”

椿原夫人的语气里流露出自得的心情,这是一种让一个权威与另一个权威在自己手掌上斗来斗去的心情。随后,她趁兴又详细地谈起了今西爱听的有关熟人的传言。

“最近我见到了庆子,打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什么事?”

今西马上来了劲头,他将一直趴着身子翻过来,一段长长的烟灰落到了裹在夫人胸口的床单上。

“是本多先生和一位泰国公主的事。”椿原夫人说,“最近本多先生把这位公主和她的男朋友带到二冈的别墅幽会去了。那个男人是个学生,叫克己,是庆子的外甥。”

“三个人睡在一起了吗?”

“本多先生不干那种事。他是位冷静而理智的人,可能是出于给这对年轻恋人撮合的善意吧。本多先生很喜欢那位公主,这事人人知道。可是他们年纪相差太远,不大谈得来。”

“问题是庆子在这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她也受了连累。碰巧那天庆子也去了自己在二冈的别墅,杰克先生歇班,也住在那里。早晨3点左右,突然有人敲门,是公主跑来了。庆子和杰克被她搅了睡眠,问她出了什么事,她死不肯说,庆子也无可奈何。当晚公主非要住在那里不可,庆子就留她住下了。庆子想,等到天亮了再通知本多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