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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排在一起,翠克西微笑的脸像安迪·沃霍尔[11]的复制绢印画。照片里的女孩用夹子把一头红色长发夹在背后。她笑得嘴咧得太开,一颗门牙有点长歪了。照片里的女孩没有被强奸过,甚至没有被亲吻过。

巴索雷米必须从她爸爸手里拿过翠克西的照片。他们都痛苦地明白,史东正努力不崩溃。为孩子流的泪会烧灼喉咙和角膜,会让人视线模糊。

丹尼尔·史东看着巴索雷米:“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耐心等待,”巴索雷米说,他知道这不是个回答,“我会找到她。”

圣诞节假期前劳拉上的最后一堂课是关于活着的时候的罪恶。“但丁还漏了什么吗?”劳拉问,“或者现代的很糟糕的行为,是公元一三〇〇年那时候没有的?”

一个女孩点头:“毒瘾。没有给那些吸毒者留一层地狱。”

“那与贪吃同罪。”第二个学生说,“就是上瘾,不管上的是什么瘾。”

“同类相残?”

“有,但丁把这个列进去了。”劳拉说,“乌果里诺。但丁把同类相残和兽行归为一类了。”

“危险驾驶?”

“菲力波鲁莽骑马,是早期意大利路上的恶霸。”劳拉看着沉默的讲堂,“或许我们该问的问题,不是21世纪是否有新鲜的罪恶……而是因为时代不同,人们对罪恶的定义是否改变了。”

“是呀,世界完全不一样了。”一个学生指出。

“没错,可看看依然相同的:贪婪、怯懦、堕落、控制欲——这些永远都存在。或许现代有恋童癖的人会开一个小孩的色情网站,而不是在地铁隧道打着手电筒出没;一个谋杀犯会选择利用电锯杀人,而不是光用他的双手……科技帮助我们在犯罪时更有创意,可是它不代表基本的罪恶有别于以往。”

一个男孩摇头:“似乎应该有个新地狱层,给像杰夫瑞·莱昂内尔·达莫那种会奸尸吃人的连环杀人狂魔。”

“还有参加电视真人秀的人。”一个学生插嘴,全班哄堂大笑。

“挺有趣,”劳拉说,“试想但丁把杰夫瑞·莱昂内尔·达莫放在麦克白地狱上面几层,为什么?”

“因为最严重的逃避责任的事是背叛。麦克白杀死了他的国王。这就像饶舌歌王埃米纳姆把他的老师Dr. Dre搞下去一样。”

从字面上看,学生说的是对的。在《神曲·地狱篇》里,激情和绝望的罪恶并不像背叛的罪那么重。在地狱较上层的罪人所犯的罪,是沉迷于他们自己的欲望,可对别人没有恶意。地狱中间层的罪人,犯了对他们自己或别人的暴力罪。而最下层的地狱留给骗子——但丁认为那是所有的罪恶之最。有背叛家人的,比如杀死自己的亲人;有背叛国家的,比如双面间谍和密探;有背叛恩人的,比如犹大、布鲁图斯[12]、卡西乌斯[13]和路西法,他们全都背叛了他们的良师益友。

“但丁的阶级制度还行得通吗?”劳拉问,“或者你们认为在我们的世界,地狱层的顺序应该重新编排吗?”

“我想把一个人头放进冷冻柜,比出卖国家机密给外国更糟。”一个女孩说,“这只是我的想法。”

另一个学生摇头:“我不懂为什么对国王不忠,比对老公不忠严重。如果有外遇,结果只会下到第二层地狱。那样好像太容易脱罪了。”

“说得好。”她旁边的同学开玩笑道。

“关键在于动机,”一个学生补充说,“好比过失杀人相较于谋杀。就像在一时冲动之下做某件事,但丁就原谅你。但如果你是做好整套计划预谋的,那就有大麻烦了。”

十年来劳拉都是这堂特别的课程的教授,甚至这些特别的话题也都是劳拉提出的,但在那一刻劳拉知道,但丁遗漏掉了一个能下到非常深的地狱的罪行。如果所有的罪行里,最重的罪是背叛别人,那么欺骗自己该当何罪?

应该有第十层地狱,像针头那样大小的地方,来装无数众生。那会过于拥挤,因为有些教授宁可藏在象牙塔里,而不愿面对伤心的家人。有在一夜之间长大的女孩;有不肯提及过去,把它倾倒到空白画纸上的丈夫;有假装可以做一个人的太太和另一个人的情人,还要让他俩保持距离的女人;有人骗自己过着完美的生活,即使所有的证据都和事实相反。

一个声音飘向她:“史东教授,你还好吗?”

劳拉的目光聚焦到前排说话的女孩。“不好,”她平静地说,“我不太舒服。你们可以……你们提早回去放假吧。”

学生们像得到了礼物惊喜地散去,劳拉拿起公文包和外套。她走到停车场,进她的车,发动。

劳拉意识到回复“安妮的信箱”的女人错了。不能抹杀事实的存在,沉默只不过是个比较安静的说谎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