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着色(第3/5页)

起先,埃尔伍德并没发现什么可注意的。劳拉只是在周日早晨沿主街步行走去教堂,给主日学校的五岁大的孩子们上课。在一周内的另外三个早晨,她去火车站旁基督教联合会办的施食所帮忙。该所的任务是给爬火车的那些又饿又脏的男人和孩子分发白菜汤:这是一项善举,但镇上的人并非个个都赞成。有人认为他们是扰乱治安的阴谋分子。还有人觉得不该给他们提供免费餐饮,因为他们得自食其力。有人朝他们大叫:“去找工作!”(辱骂决不是单方面的。不过,这些游民用的是更温和的形式。这些人自然憎恨劳拉和所有像她这样的宗教慈善家。他们自然也有发泄自己情感的渠道:一个笑话、一次嘲笑、一次推挤,或是阴沉的一瞥。毕竟,没有比被迫感恩更难的事了。)

当地警察站在一旁,确保这些人不会想出什么歪点子,诸如留在提康德罗加港之类。他们得被赶走,赶到其他地方去。但是,也不许他们偷偷跳上火车站里的棚车,因为铁路公司是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的。游民和警方之间发生了扭打和拳脚相加。埃尔伍德·默里在报上写道:警察在这里滥用警棍。

于是,这些人会沿着铁路线走到很远的地方再跳火车,但这样做更难,因为那时火车已经加速了。确实发生了几起事故,还有一个人死亡——一个不到十六岁的男孩命丧车轮,整个人被碾成了两段。(这起事故之后,劳拉把自己锁于房内两天不吃不喝,因为她曾经给这个男孩发过一碗汤。)埃尔伍德写了篇社论,说道:此次的不幸事故令人遗憾,但这既非铁路方面的过错,当然也不应归咎于这个城镇。如果有人鲁莽地去冒险,那他能指望有什么好结果呢?

劳拉向瑞妮讨些骨头去教会的施食所做汤。瑞妮说,她并不会种骨头,骨头也不会从树上长出来。为我们全家的吃喝,她厨房里也需要骨头。她说,省一文等于挣一文。劳拉难道不明白,在这个困难的年头,我们的父亲需要他赚到的每一分钱?但时间长了,她也经不住劳拉的软缠硬磨,总会给她一块、两块或三块骨头。劳拉不想碰这些骨头,甚至连看都不看,因为她会觉得恶心。于是,瑞妮会帮她包好,叹口气说:“喏,拿去。这些流浪汉迟早会把我们家吃空的。我还在里面放了一个洋葱。”她认为劳拉不该去施食所帮忙——对她这样的年轻姑娘来说,这种活太粗了。

“你不该叫他们流浪汉,”劳拉说道,“人人都不理睬他们。他们只是想要工作。他们想要的只是一份活儿。”

“敢情,”瑞妮怀疑而又生气地说道。她私下会对我说:“劳拉活脱脱是她母亲的翻版。”

我从来没跟劳拉去过施食所。她没叫我去,反正我也没有那个时间。父亲现在认为,我必须学着管理钮扣厂——这是我的责任。由于我没有兄弟,我在蔡斯父子公司要充当儿子的角色。不过,若去掌管工厂,我得弄脏我洁白的手。

我知道我没有管理生产的能力,但我没敢反对。每天早上,我跟着父亲去厂里,看看现实的世界是怎么回事(父亲如是说)。如果我是个男孩,他早就让我到流水线上去干活了。这好比打仗:如果将军自己做不到,那就不能指望他的士兵做到。实际上,他让我盘点存货、结算账目——进多少原材料,出多少成品。

我干得很糟糕,多多少少是故意的。我感到厌烦,却被逼无奈。每天早上,当我穿着修女般的衣裙到达工厂,像条狗一样跟在父亲屁股后面,我就会经过流水线上工人们的面前。我感到女人们在嘲笑我,而男人们则盯着我看。我知道他们在我背后拿我取笑——女人无非是笑我的仪态,而男人们则是笑我的身体。这是他们实行报复的一种方式。我在某种程度上并不责怪他们——身处他们的地位,我也会这么干的——但我还是觉得受到了侮辱。

拉-的-达。她把自己看成是示巴女王。

操她一顿就杀掉了她的威风。

父亲一点都没注意这些。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注意。

一天下午,埃尔伍德·默里挺胸凸肚地来到瑞妮厨房的后门,说他带来了不愉快的消息。他看上去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当时我正在帮瑞妮封罐头;时值九月底,我们忙着采回最后一批西红柿。瑞妮一贯节俭,而在那个年月,浪费是一种罪过。她一定意识到,我们的家境正变得越来越拮据——她的工作朝不保夕。

埃尔伍德·默里说,为了我们自己好,我们必须知道一些事。瑞妮看看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样子,估摸事情的严重性,斟酌事情是否已严重到要请他进来。最后还是让他进来了,还给他倒了杯茶。她让他等一下,等她把最后一批罐头从沸水中钳出来,封好盖子,这才坐下来听他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