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 1.关于十一月(第2/5页)

“姐姐,你现在要是把中泽[1]哥哥的‘N’文上去,以后不和名字里有‘N’的人拍拖就没法自圆其说啦。那可怎么办?如果恰巧碰到有‘N’的还好,如果喜欢上和‘N’扯不上关系的呢?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呀。”

“你怎么有这种念头?我想好了!我不再跟其他人拍拖,就和第一次拍拖的人结婚。这多美妙啊……我有信心。”

“绝对不可能,你可别做傻事哦。”

我们热衷于在深更半夜,你一句我一句地谈些无聊的事。在那个年代,即使没有天窗,凭借想象力也能感受到满天星辰。

每当想起姐姐时都感到有隔膜,最初只要一哭,隔膜就被热泪冲刷得无影无踪。而现在我已经没有泪水。我的全部身心都在努力接受这个现实,但那层隔膜却像姐姐的面影般围绕着我。

“我妈呢?”我问境哥。

我从家里搬了出去,一个人在外面住。我在读研究生,研究意大利文学。姐姐病倒时,我想如果她变成植物人,金钱上就不能指望父母支持,加上想排遣低沉的心情,前段时间突然开始打很多份工。我每天到医院陪护,通宵打工招徕客人,还去大学听课,见缝插针地睡一会儿,几乎不吃东西—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根据我的经验,只要我一改变生活模式,就能赚到足以让人兴奋的钱。看来甚至连我留学的费用差不多都能靠自己攒够了。

因此,我虽然来医院,却不常回家。尽管每天都通电话,在医院也每天见面,我还是无法想象母亲的痛苦有多深。现在母亲似乎也快挺不住了。每次我来医院,母亲都在病房,或翻看杂志,或给姐姐擦拭变瘦的身体,活动她的身体不让她长褥疮,有时则和护士融洽地聊天。母亲看似很平静,但每当走近她身旁,我都能感觉到她的内心正在刮着风暴。

“你妈说她感冒了。”境哥告诉我。

我称呼他哥,而且和他说话不费劲,所以我们聊起来就像朋友一样。不过,他已经年过四十了。

他的工作也很古怪。他是太极拳的一个特殊流派的老师,开了一个班,教授太极拳的理论和动作。我还从来没碰到过干这么古怪职业的人。不过他出过书,也确实有学生跟他学,据说还有人专程从国外来拜师。我最近才明白,人居然也能靠这个安身立命。

我喜欢他,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留着怪异的长发,炯炯的目光也很古怪;他教的东西深奥难懂,举止反应常常出人意料—这些都足以让他被称作奇人怪人。

我的初恋对象是当着大家的面吞蝌蚪的小彻哥哥,可见打小我对奇人怪人就没什么免疫力,因此境哥的怪诞足以让我神魂颠倒。也许是这个原因,姐姐一直没有介绍我和境哥认识。她这样做是凭着女性敏锐的直觉,而且她对我的性格也了如指掌。境哥太过于与众不同,所以姐姐很不放心吧。第一次见到境哥,是在姐姐变成现在这样子之后。

我憔悴不堪以至有些亢奋,见他来看望姐姐,条件反射地想“这人真不错啊!”可是我的脑子里净是姐姐的事,硬生生地把这念头摁了下去。我比较能克制自己的感情,如果连偷偷地在心里回味爱的苦闷、一边交谈一边体验心跳加速的机会都没有了,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经常被姐姐说,你这样根本就没到爱得无可救药的程度。她说,真正爱上一个人是痛苦的,无法释怀也无法克制,哪怕会失去生命也要贯彻到底,而且必然给别人带来麻烦。从话里面的倾向看,那时候姐姐多半是在和有家室的男人搞婚外恋。

看着那样的姐姐,我常常心想,她真的好快乐啊!即使她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她也会劝我投入地恋爱吧?有时我也会顶她一句:“胡说,你就是容易迷上男人,说不定到时候我才真正爱得死去活来呢!”

不过,我们的性格差异却总让彼此真正感到快乐。

这段时间我忙东忙西,沉浸在痛苦之中,连自己喜欢境哥这事都快忘了。

今天我头一回感觉有点闲情。不过,有闲情也就意味着心里腾出了空间,开始对姐姐放弃希望。

“十一月给人的感觉是天空很高很寂寥啊。”境哥说道,接着问我,“你喜欢几月?”

“十一月。”我说。

“是吗?为什么呢?”

“天空很高很寂寥,让人感到孤独和不安,心跳得厉害,仿佛自己变得坚强了似的。不过还是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活力,那也是在等待真正的冬天来临的一种状态。”

“我也是。”

“是呀,说不出为什么,可喜欢了。”

“我也一样。对了,你吃橘子吗?”境哥问我。

“这季节已经有橘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