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1.慈雨(第4/5页)
我笑了。他露出一副认真的表情。
“是我的头脑里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有个神仙似的全身发光的人出现在我的梦里,对我说了什么,以后某种东西发生了变化,脑子里就怎么也停不下来。人每天要吃喝拉撒睡,毛发会自然生长,几乎绝对不可能停止,才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会记住以前的事,还要为今后的事担心。我觉得不可思议,感到很神秘,要把我那样的感觉讲出来,就只有创作故事。在写着各种人身边发生的各种事情的时候,我才能领悟到自己感受到的事情。”
他的想法实在是无可非议,我很钦佩。
“我非常理解你,我会支持你的。不过,我们两人的年龄相差很大。我把我的理想告诉你,你先要记住啊。那就是,到你读高中的时候,我攒一些钱,陪你去日比谷的专卖店,为你的女朋友挑选一件礼物,然后在赛利纳咖啡店里喝咖啡。姐姐很细心吧。你出生的那天早晨还下着雪,当时我就在心里想,那样的理想如果能够实现该有多好啊。”
“我记住了。”弟弟说道。
我放下心来,在地上坐下,顺手拿起一本书,是《世界真实推理100》。
“这是本什么书?”
“这本书很有意思的!”弟弟终于露出了孩子般的神情。
“嗯……”我随意地翻着那本书,无意中发现有这样一段。
——拥有两份记忆的妇女——
居住在得克萨斯州的玛莉·黑格特(四十二岁)自从遇上车祸以后,便拥有了两份记忆。她有两个孩子,丈夫在高中当老师,原本过着平静的生活。一天,她在驾车去接丈夫的途中,与迎面开来的汽车相撞,负了重伤,但脑部没有受损。
然而,两个月以后出院时,玛莉·黑格特发现自己拥有了与以前的记忆截然不同的另一份记忆。那份记忆是居住在俄亥俄州一位十七岁时患肺炎死去的玛莉·索顿的。
因为记忆中有玛莉·索顿上学的学校名字和她母亲的名字以及所有琐碎的细节,所以玛莉·黑格特下决心将此事告诉了丈夫。
丈夫见她的另一份记忆十分合理,于是对此进行了调查,证实在俄亥俄州确实有一个叫“玛莉·索顿”的人,在玛莉·黑格特遇上车祸的三年前,就因肺炎去世了。
据说,拥有前世记忆的人极其罕见,像这样拥有一份他人记忆的情况,更是闻所未闻。两者之间的关联只有“玛莉”这个名字,但“玛莉”这个共同的名字并不足以说明这一现象。
“这本书很有趣啊。”我说。
“是吗?”由男沾沾自喜道。
我合上了书。
“走了。”我离开了房间。
我心想,这孩子还没有变得乖僻,看来没什么问题。冬天的走廊里十分幽静,到处弥漫着夜的气息。他的房间离我的房间有两米远,这之间的窗玻璃有着一种光泽,幽幽地映出我的面容,和所有已经忘却的一切。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怪异的梦。
我坐着观赏风景。天空蓝得可怕,深邃得眼看就要把人吸进去似的,以一种井然有序的浓淡层次从天顶一直伸向一无遮拦的地平线。那浓淡层次活像湛蓝的果冻一般,整齐得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下。干燥的空气,干旱的大地。稀稀落落的建筑物在这浩瀚的景色底下轮廓清晰,像是模型。
这样的景色,我出生以来从没见过,感到震悚。坐在木凳上,带着沙尘的风儿尽情地吹拂着我,我默默地遥望着这样的景色。一位女性坐在我的身边,梦中的我对她非常熟悉。
莫非是得克萨斯州?
不,那地方什么也不是,只是寥廓的天际和旷寂的大地相接之处,梦幻与梦幻相遇的地方,那里刮着香甜而干燥的风。
“玛莉小姐,关于你的记忆,你如果想到什么,请告诉我。我好像真的很牵挂呢。”我说道。
她的瞳仁呈蓝色,是眼看就要融化在蓝天里的颜色。四周弥漫着同样的色彩,我感到悲怆起来。难道是因为那种颜色包容着两个人的人生?那样的颜色宛如记忆的海洋,往事如拍打着岸边的涛声一般汹涌地向我涌来。
“我想不起来那个只有我一个人的我是一个什么样的我,这好像是在做文字游戏。”她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我望着她那深深刻进眼角里的皱纹。
“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餐,或者呆呆地眺望着晚霞,或者像这样无所事事的时候,我常常会莫名其妙地伤感起来,好比无法排泄的伤感突然闯进我的胸膛一样。那样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这也许是另一个玛莉的记忆。就是说,如今她的记忆已经如此这般融入我的人生了。她早已对人生没有依恋,与她相比,我还是更加珍惜自己的人生。因为某种缘分,她突然闯进了我的体内,我绝不想疏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