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20.夜晚的灰姑娘(第2/5页)

但回过神来,就全是这样一些事情:肚子饿了,或者明天几点钟要上班,所以到时候再打电话联络,等等。能做的也就是:我能看看这本杂志吗?好啊,我已经看过了,你去看吧。这肉体,这声音。让人费心费神的也就是:能去的地方和不能去的地方,受到限制的事情和没有受到限制的事情。

只能做这些事情,只有这样的事情才包含所有的一切。

一天的时光会奢侈地结束,带走这所有的空间。

“那首曲子说的是你。你连歌词也听了?”

你能不能想象一下,当你走在街头,一个陌生男子,而且还是年龄比你大很多的男子突然喊住你,对你说这句话时,你的感觉会怎样?

我感到吃惊,而且觉得自己又会成为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人,好像忽然跃入与自己以前的生活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我以这样的心情回过头去,看到黄昏那清澄得可怕的红色天空,和个子很高的年长者的眼睛。将近四十?还是四十多岁?称呼大叔稍嫌年轻,当他是朋友又似乎老了一些,是一个孱弱又有些落魄的人,有着一对透明而神秘的茶色眼珠,令人联想起古清。

“什么事?”我说。我心想,我已经不和古怪的人打交道了呀!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你收到录音带了吧。那是我寄的。”他说得很平静,却非常明确。

“啊,是那个呀!”我问他,“可是,你是谁?”

“我可以讲我的真名吗?”

“我更想知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为什么突然寄录音带给我,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的绰号叫做‘梅斯玛’。只要讲这个名字,大家都知道。”他说。

宽面条以后是梅斯玛,我心里暗暗想道。

“我从你弟弟那里听说你的事情之后,就无意中想起那首曲子了。而且我心想,如果能用那样的方法引起你的兴趣,你也许会来听听我说的话。我马上就要出远门,我是完全被你弟弟误解了,想解释一下。”

“你是宽面条的那位朋友?”我惊讶地问。

“你指的是加奈女?”他问我。

我点点头。

“是的,我是她的情人。”他说。

“我听她提起过。”我说道。

我心里不免生疑,这个人这么文静,弟弟到底害怕他什么?因为我尽想象着他应该是更年轻更强悍的人,所以脑子里一时产生了混乱。我根本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文弱的大叔。但是,先寄录音带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个技巧,自然而高明得让人不能小看他。我不能疏忽大意。

“你有时间在哪里坐着谈一会儿吗?”他问。

我原来约好去龙一郎家,所以我对他说,如果不超过一个小时的话,没问题。我担心去那家常去的店会遇见宽面条,便决定到车站大楼顶上的啤酒花园去。

时间尚早,店里空位很多。

尽管如此,依然人来人往非常兴旺,穿着廉价制服的侍应生忙碌地送着大杯啤酒。

在夕景中浮现的楼群背靠着苍茫的天空,窗户像虫蛀的拼图那样闪着清晰的光芒。

我和梅斯玛坐在最里边的座位上。

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有关他的一切,我只听说不好的评价,而且那些人只说他的不好之处,所以对他,我几乎一无所知。

“关于我,你听到的全都是坏话吧?”他问。

“怎么说呢,大家……我说大家,其实就只是宽面条和我弟弟,他们都不愿意提起你,所以我知道得不多,也许是有什么隐情吧。”

“我想带你弟弟去加利福尼亚,为了这件事,我和他们谈崩了。”

“加利福尼亚?”我感到惊愕。

这时,侍应生不堪重荷地送来生啤和干毛豆,我们的对话暂时中断。在旁人眼里,我们就像是一对由上司和部下组成的婚外恋情人。我们为初次见面而干杯,这是我这年夏天第一次喝大杯的生啤。

夏日的气息。与塞班岛不同,夏季与更淡薄的影子一起降临,带着深浓的阴影,不知不觉地融入饮料和树林的绿色里,抚摸着裸露的臂膀,等到发现时已经布满整个天空,弥漫在街头巷尾。

“这么说起来,宽面条的确说过,说你想和我弟弟建立新兴宗教。你说的误解就是指这个吗?”我问。

“什么宗教,我没有那个意思呀!”他露出惊讶的表情,“我只是看他在日本过得很不顺心,才想带他一起去的啊。”

“带到加利福尼亚去?这是为什么?”

“那里的大学设有研究机构,集中着某些有特殊能力的人。他们还为你准备好居住的地方,并不像科幻小说里描述的那样把人当作实验材料或人体武器,也与宗教无关。只是每天参加实验,轻轻松松地发挥自己的才能,所以我觉得很适合像他那样的青少年。而且,那里也不缺熟人和朋友,我从心底里觉得很适合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