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21.CRUEL[1](第4/5页)
黑夜毫不宽容地降临,东京那熟悉的景致因为霓虹灯广告而紧逼上来。
汽车没有放慢速度,在首都高速公路那复杂的弯道上飞快地奔驶着。
“你什么时候出发?”宽面条终于开口了。
“后天。”梅斯玛回答。
“把我甩了,我已经不怪你了。”宽面条笑道。
“不要胡说,是我被甩了。”
“谁也没有甩谁,是分开嘛。以后就是朋友了!”宽面条说。
“嗯。”梅斯玛说。
“只要是朋友,”宽面条以认真得令人感动的口吻说,“无论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都没有关系。因为防守的力量很强,无愧于朋友的意志都很强。”
“嗯。”
“今天很快乐,真的!”弟弟说。大家在涩谷的车站附近决定分手。
“令人不能忘怀啊,真不想回家了。”
“你随时都可以来,我在加利福尼亚等你。”梅斯玛对弟弟说,“到再长大一些时就犯不着硬待在日本了。”
“嗯。”
“大家也可以一起来玩。”他这么说着,消失在夜幕里。
他那孱弱的背影消失在高架桥的那边。我想,他才是在黑夜里彷徨着的饥寒交迫的灰姑娘。
宽面条用汽车把我们送到我们居住的街区,高高兴兴和与我们道别。
我和弟弟两人回到家里,母亲和干子还等着我们。在涩谷给家里打电话时,母亲说:“我们在等着你们呀。点心之类的东西,干子买回来很多,所以你们什么也不用带。”
那时,寂寞的感觉和大海的回忆以同样的速度渐渐在消失。
然而,被太阳灼烧的臂膀还在发烫,鞋子里还满是那个美好的地方留下的海沙。
直到刚才,如果闭上眼睛,那些人的笑脸还会和海浪声一起在我的脑海里回响。
好像是孩子一般的心情。
好比到远方亲戚家去玩,因为玩疯了,所以在回家的电车里因不愿意回家而“哇”的大哭起来。
我回味着那样的心情。
在回味起这种心情的瞬间,当时经历过的所有记忆都让人感到心头发热。
梅斯玛离开日本的那天夜里,我住在龙一郎的房间里。
两人一起观看龙一郎心血来潮借来的《乱世佳人》的录像带。原来是当作背景音乐播放的,不料却看得入了迷,钻进被窝时已经四点多了。
说是钻进被窝里,其实是龙一郎睡在床上,我在床边的地板上铺了个被窝,所以两人之间是有落差的。
“很困啊。”
“真的很困。你为什么看得那么起劲啊?没看过?”
“不,已经看过三次了。”
“你还要看?”
“困得连做爱的情趣也没有。”
“这就是眼下盛行的无性情侣吧。”
“不是啊,是老夫老妻呀。”
“不是,只是感到很困。”
“但是,为什么偏偏要看《乱世佳人》呢?这部电影有那么好吗?”
“有名作的感觉吧。”
这样的对话已经处在说话含混不清的状态里,我们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在一个阳光普照的旅馆大厅之类的地方。
巨大的竖井式天花板嵌着玻璃,能够清晰地看到蓝天。
太阳从那里毫无遗漏地照射着整个大厅,将在那里走动着的金发人士的皮肤照得透白。
我望着那副情景,觉得真漂亮。
那跃动着金光的头发,四周像音乐一般飘来的英语,在感觉里都显得非常美好。
我穿着吊带裙,坐在藤制的桌子边,桌面是玻璃板,水晶玻璃的小花瓶里插着红色的花。
那边晃眼的东西是什么呢?
仔细望去,阳台被切成四方型似的朝着外面,阳台的对面是大海。
海面上闪着炽白的光,如果不是凝神注视,就看不出那闪光的是大海。
“多残酷啊。飘落在手中却又被人拿走。”我的胸口忽然掠过这样的情感。
不知为什么,这种感觉更适合这优雅凉爽的下午的情景。
我环顾四周。
一个被太阳晒得黝黑的人从前面走来,瘦高的个子,文静的举止。我认识的……我这么想着,他随即露出笑容,快步向这边走来。
是梅斯玛。
“梅斯玛,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问。
“在你的头脑里,这里是机场和加利福尼亚以及国外的印象混在一起的地方呀!”他在我的面前坐下,笑着说。
“你看上去很精神啊,日本这个地方果然不适合你吧。”
“是啊,阳光不足吧。”梅斯玛微笑着说,“不过,那天很快乐,真的谢谢你了。”
穿着泳裤的孩子们走过我们面前,朝着大海跑去。
侍应生端着银制托盘走过我们身边。托盘上放着叫不上名字的外观漂亮的饮料。
我们久久地沉默着,以平静的心情望着大海。海面十分耀眼,像是银光,又像是金光,或像是光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