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22.THIS USED TO BE MY PLAYGROUND[1](第3/4页)
父亲说:“这家咖啡厅里,来的全都是成双成对的。”
他还笑着说:“我们也是成对的呀。”
我正值那样的年龄,因此还抗议说:讨厌啊!我是和父亲一起!
“真不能想象啊。”
父亲眯着眼睛(正如龙一郎追寻十岁时的我那样,他仿佛在注视着已成大人的我)。
“想到你或者阿由成为那些情侣中的一个,举行婚礼,和男人一起生活,到那时,我更会觉得自己……该怎么说呢,看着这些情景会觉得很没趣的。”他这样喃语着。
他既像在梦境里,又显得很落魄,一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神情。
我会告诉你的。
我想说,却说不出口。
我不敢说,感到痛苦,不知为什么,胸口堵得慌,我不想哭,却眼看就要哭出来。
要到远处去的时候,要分离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呀。
父亲好像回答我似的说:“到那时我也许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讨厌,我不要听。嗯,我们到刚才那地方买个木偶回家吧。”我说。
其实我并不想要什么木偶,只是打了个岔,让他结束那个可怕的念头。
真拿你没办法,脸色红润的父亲站起来说,给真由也买一个吧,否则她又要吵了。
“我又要写小说了。”被一股怀恋之情紧紧压迫着的我提议请客喝啤酒,向服务员要了两份之后,龙一郎突然这么说。
“嗯?去国外采风?”我说,“如果那样,你把房间借给我吧。”
“你怎么这么着急?我不走啊!”
“在日本写?写什么样的小说?能卖出去吗?卖书的钱为我买什么?”我问。
“嗯,不知道会怎样。”龙一郎说。
和以前一样,装在大玻璃杯里的金黄色啤酒端上来,两人干杯。
阳光一视同仁地照射着店内和店外的街道以及紫藤,光线在椅子、玻璃杯、镜子、托盘上形成折射。
“我付模特儿费用啊。”
“付给我?”
“是啊。我写的是一个丧失记忆后又恢复记忆的女孩的故事。”
“那肯定卖不掉的。”
“我不会全写你的,只是看见你才想起来的。上次你来我房间,把一张纸条忘在桌子上了吧?上面记着近几年来发生的事。看着这张纸条,我深有感慨。写下来的话不算多,但里面却包含着许许多多事。一想到这些,我就感到很惊讶,心想能不能写一写。”
“书名呢?感觉是《一个美女的故事》?”我说。
龙一郎没有理睬我的调侃,回答说:“书名就叫《甘露[2]》。”
“这肯定卖不掉啊。”我说。
“是吗?”
“我是开玩笑的。这‘甘露’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上帝饮用的水。人们常常说起‘甘露[3]’这个词吧?就是那个。我无意中想起,要生存下去,就要大口大口地喝水。不知为什么,我就想到了这个词。这是个好题目吧,也许写出来的小说卖不了钱。”
“万不得已,我就到面包房打工去。”
大口大口地喝水……我好像在哪里听人说起过句话。
什么时候,一张美丽而天然的笑脸,一副甜美的嗓音,在微亮的空间告诉我这句话。她在一切事情的源头,现在已经不在人世,我非常爱她,想见她。
那个女孩。
朔美:
你好吗?我花娘很好。
很久没有和你联络,上次你好不容易打来电话,却只是说起有人恶作剧寄给你磁带的事。
我和古清感到很遗憾,说也要给你寄去一盘古怪的磁带,两人在家里翻箱倒柜,翻遍家里所有的唱片,将CD全都听了一遍,不知为什么,两人不知不觉像在开一个专听老歌的音乐会。
你说这可怎么办?
结果还是没有找到适合送给你的磁带。我们两人听着那些令人怀念的歌曲,又唱又跳,一直闹到天亮,一夜没睡。
黎明,我们在海边散步。
海面一片苍茫,天空是紫色,远处是粉红色。耀眼的光芒不久将从那边照到这里。这时,一天就会开始。昨日已经过去了。你们两人在塞班岛的时候,对了,还有你那位瘦小的弟弟,大家常常这样玩个通宵。真想见到你们啊。
我想见见阿朔,想见见龙一郎。
你们回国时,我很想留住你们,真的,希望你们住在这里,大家一起玩。
因为太快乐了。
只要和你在一起,每天都会充满希望,生活也会增加色彩。
我甚至希望听到你亲口说:永远住在这里。哪怕这是哄我。
但是,你们还太年轻,不能像我们这样出自内心地选择长住在这里,因为我们已经历尽沧桑,年龄过大。
在这里,没有时间,像生活在梦境里一样。
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会追逼我和古清,使我们难以生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