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第4/11页)

我不知如何回答,笑了笑。

“刚才那个惠理子,据说由于什么变故,从小就被这张照片上的我妈家里收养,他们俩一直在一起长大。还是男孩的时候,他也很帅,很讨女孩喜欢。可是不知道怎么会喜欢上这副长相的我妈。”他微微笑着凝视着照片,“说是非她不娶,结果竟然不顾父母的养育之恩,一起私奔了呢。”

我点头倾听着。

“我妈死后,惠理子他把工作辞了,那时我还很小,他抱着我想,今后怎么办呢?后来就决定说做个女的吧。说是反正今后再也不会喜欢别的人了。在变性之前,他可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呢。他讨厌做事半途而废,索性从头到脚都做了手术,然后用余下的钱开了家那方面的店养活我。这是不是也可以算又当爹又当妈啊?”他笑起来。

“真、真是不寻常的一生啊。”我说。

“她说她活得很有劲儿。”

听着他们的故事,我越发迷惑,是否可以信赖他们,抑或是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不过,我信任厨房。而且,这两个并不相似的母子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同样有着神佛般灿烂的笑容。这一点,很合我心意。

“明天早上我不在,家里的东西随便用啊。”

满脸倦容的雄一抱来毛毯啦睡衣啦一大堆东西,又向我一一说明了浴室的使用方法以及毛巾的位置等等,然后走开了。

听完他惊人的身世介绍,我还没来得及细细消化,就和他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闲聊起来。说说花店,说说我奶奶,时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飞快地过去。看看表,已经半夜一点了。这张沙发坐起来真舒服。既松软又宽敞,感觉一坐下去,就再也不想站起来。

刚才我还说:“一定是你母亲啊,在卖家具的那儿坐了坐这张沙发,就怎么也忍不住一定要买下的吧。”

“猜对了。”他回答,“那个人总是随心所欲地过日子。不过,有能力实现也很不简单呢。”

“是啊。”

“那么,这张沙发暂时就归你了,就当你的床吧。能派上用处,真是不错。”

“我,”我低低地问他,“我真可以睡在这里吗?”

“嗯。”他回答得很干脆。

“……感激不尽。”我说。

就这样,他向我做了一番大致的说明之后,道了声晚安,回房去了。

我也困了。

洗着别人家的淋浴,在久违地带走了我的疲乏的热水中,我陷入了沉思,自己在做什么呢。

换上借来的睡衣,来到悄无声息的房中。我光着脚,吧嗒吧嗒又一次走进厨房看了看,这真是个令人满意的厨房。

随后,我走向今晚我的床——那张沙发,关上灯。

窗边,微光中浮现出一株株植物,在那里静静地呼吸,从十楼俯瞰呈现的豪华夜景为它们镶上了一道边。雨已经停了,夜景在包含了湿气的透明的空气中熠熠生辉,美好至极。

我裹着毛毯,想起今晚竟也睡在厨房旁边,觉得有些好笑。然而,我没有孤独之感。这也许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吧。一张床,一张可以使我短暂地忘记往事、忘记将要面对的未来的床。我所期待的也许仅此而已。身旁不要有人,那会加剧孤独。可是,这里有厨房,有植物,有人和我在同一屋檐下,又安安静静的……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了。这里,无可挑剔。

我安然地睡着了。

一阵水声把我吵醒。

晨光炫目。我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一眼看见厨房里“惠理子”的背影。她今天的穿着比昨天淡雅些。

“早。”她转过身,跟我打招呼。脸上还是浓妆艳抹,因而愈发显得醒目,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您早。”我说着起床。

她正打开冰箱,样子似乎有些为难,看看我,又说:“我总是睡着睡着,肚子就饿了……不过,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叫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我站起来,说:“我来做吧。”

“是吗?”她说完又有些不安,问我,“看你睡得晕晕乎乎的,能拿菜刀吗?”

“没关系。”

房间里洒满阳光,像是日光室。外面,色彩甜美的碧空一望无际,灿烂耀眼。

站在合意的厨房,我喜不自禁,完全清醒过来,蓦地想起她是个男的。

我不由得朝她望去,暴风雨般的既视感向我袭来。

阳光中,倾泻而下的晨光中,木头的清香淡淡飘来,屋里浮着灰尘,她在地上铺了块坐垫,半躺在那儿看着电视,这情景使人觉得那样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