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厨房Ⅱ(第4/18页)
这倒是个非常不错的提议,于是我认真起来。
“好吧,就大干一场吧。拼了命也要露一手给你瞧瞧。”
我绞尽脑汁想着豪华菜谱,然后写下所需的全部材料,塞给他。
“你开车去。这些全要买回来。都是你爱吃的,等着瞧,撑死你。可早点回来啊。”
“哎呀呀,像个新娘似的。”雄一嘀咕着,走了。
关门声响起,终于剩下了我一个人,这才发现我已是疲惫不堪。房间里悄无声息,寂静得让人感觉不到时间在一秒一秒地逝去。它酝酿了一种静止的氛围,让我为只有自己一人活着并且在活动而感到歉疚。
人去世后的房间总是这样。
我把自己埋在沙发里,漫无目的地注视着落地大窗之外初冬灰蒙蒙的天空笼罩下的街市。
这片小街区的所有一切,公园、小路,都经受不住像雾一样无孔不入的冬日滞重的冷气,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我想。
伟大的人物只要存在就会发光,照亮周围人们的心灵;消失的时候,必将会投下重重的影子。惠理子的伟大,虽然也许微不足道,但的确是存在过又消失了的。
歪倒进沙发,白色天花板曾给予我慰藉的那段记忆倦倦地袭上心头。奶奶刚去世的时候,在雄一和惠理子都外出的午后,我也经常这样一个人看着天花板发呆。是啊,奶奶死了,和我有血缘关系的最后一位亲人也失去了,我觉得自己那么不幸;并且我确信痛苦不会再加深了,怎知雪上还会加霜。惠理子对于我,是一个巨大的存在……她让我认识到尽管的确存在着幸运与不幸,但整日纠缠于此未免太过任性。虽然这种想法并不能减轻我的痛苦,却使我从中获益,自从意识到这一点,我强迫自己长大,至少学会了让不幸与普通生活和平共处。这使我活得不再那么艰辛。
而也正是因此,现在我的心情是如此沉重。
西边的天空中,灰褐色的云层被染成淡淡的橙黄,正一点点扩散开去。漫长而又寒冷的夜晚即将降临,来入侵我心底的空洞。——倦意袭来,“现在睡,会做噩梦的。”我脱口而出,站起身。
还是去久违的田边家的厨房看看吧。站在厨房里,一瞬间,惠理子的笑脸浮现在眼前,心口禁不住针扎似的疼,可我还是想活动活动身体。厨房看起来有一段时间没用了,有些脏,黑乎乎的。我动手打扫起来,蘸着洗涤粉用力刷水槽、擦灶台,再把微波炉的托盘洗干净,把刀擦亮,然后把抹布都洗好漂净,放到烘干机里。看着烘干机轰轰地转,才慢慢明白一颗心实实在在踏实了。真是不可思议,我怎么会这么酷爱厨房的工作呢?就像热爱烙印在灵魂深处记忆中的遥远的憧憬一样爱着它。站在这里,一切都回到了原点,某种东西又回到了我身上。
这个夏天,我集中精力自学烹饪。
那种感觉,那种头脑中细胞增加的感觉让人有些难忘。
我买来讲基础的、理论的和应用的整整三大本书,一个一个学着做。坐在车上,躺在沙发床上,看着理论基础,背诵着热量、温度、材料什么的。之后,只要一有空,就在厨房里实践。那三本书现在都破烂不堪了,可我还是珍藏在手边。就像小时候爱看的绘本一样,那照相凹版印刷的彩页,时常浮现在脑海里。
美影整个儿疯了。真的呢。雄一和惠理子常常这样议论我。我的确像个疯子一样,整个夏天都在疯狂地做着,做着,做着。我把打工赚的钱全都投进去了。失败了,就重做,直到成功为止。为了它,我发过脾气,焦躁过,相反地,也从中获得过慰藉。
回想起来,我们三人也因此得以经常聚在一起吃饭,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夏天啊。
晚风透过纱窗吹进来,窗外是辽阔的淡蓝色晴空,暑热未消。我们一边欣赏着窗外的景致,一边吃着炖猪肉、冷面,或是西瓜色拉。无论我做什么吃的都一副大喜过望表情的惠理子,还有默不做声闷头狼吞虎咽的雄一,我是为他们而做的。
馅塞得满满的蛋包饭、令人赏心悦目的炖菜、油炸食品等等这些东西——学会它们的做法用掉了我很长时间。我从没想到,我的障碍在于性格上的毛躁,而它竟然会对菜肴产生那么大的负面影响。我常常等不及温度升到一定高度或是水全部沥干就动手,就是这样一些我认为是细枝末节的问题,最终却毫不含糊地反映到菜肴的色和形上,不禁使我愕然。这样的成果,即便能够称得上主妇做的晚餐,却绝对无法与照相凹版印刷的那些菜肴的照片相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