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第2/6页)
在花园和果树的一片绿荫中,那机器显得一身漆黑,看起来就更大了。卡洛斯叔叔把炭火倒入机器里。在机器加热的同时,卡洛斯叔叔选了一个蚂蚁洞,把管子的喷嘴对准了它。我在周围抹上泥并踩了踩,但没有很用力,就像手册上说的一样,不能让蚁道倒塌。然后,叔叔打开灌药用的小门,并取来了药罐和勺子。毒药是紫色的,颜色很漂亮。要放上一大勺,并立刻关上小门。我们刚关上门,就听见一声像是牲口打响鼻的声音,机器开始工作了。真是绝了,喷嘴四周都溢出一股白烟,必须加上更多泥,再用手拍实。“蚂蚁会全死光。”叔叔说,他很满意机器的运转情况。我站在他身边,手上全是泥,一直到肘部。显然,这是个男人才能干的活儿。
“每个蚂蚁洞得熏多长时间?”妈妈问。
“至少半个钟头。”卡洛斯叔叔说,“有些洞很长,长得超出想象。”
我明白他是指两到三米,因为家里有这么多蚂蚁洞,这些洞不可能很长。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听见库菲娜开始尖叫,那声音从车站都能听得到。内格里一家人都到了花园,说有一块莴苣地里冒烟了。一开始,我还不愿意相信,但这是真的,因为,就在同一时间,莉拉也隔着女贞树告诉我说她家的一棵桃树旁边也冒烟了。卡洛斯叔叔想了想,然后走到内格里家的铁丝网前,请乔拉往冒烟的地方盖上泥,她比较不会推三阻四。我跳到莉拉家,堵住了那个蚂蚁洞。现在,家里的其他一些地方也冒烟了,还有鸡舍、白色大门后面和侧面墙壁下。妈妈和妹妹帮着盖上泥。我想着地底下有这么多烟在寻找出口,而蚂蚁就在那烟中像弗洛雷斯的那三个小孩一样痛苦地扭动,这真是棒透了。
那天下午,我们一直忙到晚上。妹妹被派去打听其他邻居家是不是也在冒烟。天快黑的时候,机器熄了火。把喷嘴拔出蚂蚁洞后,我就用镘刀往里挖了挖,洞里全是死蚂蚁,里面呈紫色,有股硫磺味。我在上面盖上泥,就像在葬礼上撒土那样。我估计至少死了五千只蚂蚁。大家都进屋了,因为是时候洗澡、摆桌子了,但是卡洛斯叔叔和我留下来清理机器并把它收好。我问他可不可以由我把东西带到工具房去,他说可以。为了以防万一,我在碰了药罐和药勺以后还洗了手,虽然那勺我们已经洗过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罗莎阿姨和我的表兄弟们来了。那一天,莉拉的母亲准她过来,我们跟我妹妹和莉拉玩了一整天官兵捉强盗。到了晚上,罗莎阿姨问我妈妈我表哥雨果是不是可以留在班菲尔德待一个星期,因为他得了胸膜炎,身子有点弱,需要晒晒太阳。妈妈说可以,我们大家都很高兴。他们在我房里搭了个床给雨果。星期一,女仆去拿来了他一个星期的换洗衣服。我们一起洗澡,雨果知道的故事比我多,但是跳远不如我,真是个典型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人。和衣服一起送来的还有两本萨格瑞的书和一本植物学的书,因为他得准备一年级入学试。书里有一片孔雀羽毛,我是第一次见识,他拿它当书签用。羽毛是绿色的,有一个蓝紫色的翎眼,整片羽毛都缀着金色。我妹妹找他要这片羽毛,他不给,因为那是他母亲送给他的。他连碰都不让她碰一下,但是我是可以碰的,因为他相信我,我总是握着羽柄。
头几天,由于卡洛斯叔叔要上班,我们没有再发动机器。我跟妈妈说如果她愿意,我也能操作机器,但是妈妈说我们最好还是等到星期六,反正那个星期没有整很多苗圃,蚂蚁也不像以前那么多了。
“少了五千只左右。”我对她说,她笑了,但还是承认了我说得对。妈妈不让我开机器反倒更好,这样雨果就不会掺和进来,因为他是那种什么事都懂、什么事都管的人。尤其是事关毒药,他最好还是别帮忙。
睡午觉的时候,大人们叫我们安分些,因为怕我们中暑。自从雨果跟我一起玩以后,我妹妹就一直跟着我们,她总想跟雨果搭档。打弹子我能赢他们两个,但是,玩抛接球的时候,雨果不知怎么玩得特别好,总是赢我。妹妹一直夸他,我发现她是想找他当男朋友。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妈妈,让她打妹妹几巴掌,只是我想不出该怎么告诉妈妈。而且,他们也没做什么坏事。雨果没拿她当回事,但并没表现出来,每当这时候,我就想拥抱他一下,但是,这总是发生在我们玩耍的时候,这时只有输赢,可不能拥抱。
午觉是从两点到五点,这时候最适合安静下来、干点自己喜欢干的事。我们和雨果一起看邮票,我把重复的邮票给他,还教他按照国家分类。雨果希望一年后能跟我一样集成一套,不过,只集美洲国家。这样他会错过喀麦隆的邮票,那都是有动物的,但是雨果说这样的邮票集才更有分量。妹妹同意他的话,虽然她连邮票的正反都分不清,她就是要跟我唱反调。而莉拉——她大约三点钟时会跳过女贞树丛过来——则站在我这边,她喜欢欧洲的邮票。我曾经送给莉拉一个贴满了各式各样邮票的信封,她总是跟我说起它,说她父亲会帮她集邮,但是她母亲却觉得这不适合女孩子,而且还有细菌,信封就被收进了衣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