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努特的节日(第2/4页)
她问:“那个人,跟劈柴作伴的是谁?”
“我的儿子们全都在这里”,银行家不满地说,一边指着亨利-马克西米利安和包裹在绣花呢子里的婴儿。
帕托洛梅·康帕努斯低声告诉女摄政王希尔宗德的遭遇,顺便惋惜泽农的母亲误入歧途,走上了异端的歧路。玛格丽特夫人于是和议事司铎一起就信仰和行善谈开了,那个时代虔诚而有教养的人们每天都要谈论这些话题,但是这些空洞的议论从来不能解决问题,也从来不能证明这些话题的无聊。这时,门口传来吵闹声;人们怯生生地,但还是一下子涌了进来。
这些制呢工人带了一件华美的礼物来到德拉努特送给夫人,这是计划中庆典余兴节目的一部分。但是两天前,一个车间里突然发生了一场斗殴,工匠们的技术进步几乎演变成一场骚乱。科拉斯·吉尔宿舍里的全体工人都来了,他们要求赦免托玛·德·第克斯莫德。托玛用鎯头砸碎了不久前才安装好并最终投入运行的机械织机,他面临绞刑的惩罚。这支乱哄哄的队伍里有失业的临时工,也有沿途加入进来的流浪汉,从工厂到商人的乡间别墅之间的几法里路,他们走了两天时间。尽管科拉斯·吉尔在保护自己的机器时双手受伤,他仍然站在请愿者的最前面。他的嘴唇嘟嘟囔囔,泽农在这张脸上几乎认不出他十六岁时所熟悉的那个结实的科拉斯了。一个小厮送上糖衣杏仁,读书人拉住他的衣袖,打听到亨利-鞠斯特拒绝听那些心怀不满的人诉苦,这些人只好在草地上过夜,吃厨师随便扔给他们的东西。佣人们整夜看管着食品柜、银餐具、酒窖和麦堆。然而,这些不幸的人看上去却如同被带去剪羊毛的绵羊一般顺从;他们脱下便帽;最谦卑的那些人还下了跪。
“饶了托玛吧,他是我的兄弟!饶了托玛吧,是我的机器让他昏了头,”科拉斯·吉尔絮絮叨叨地说,“他还年轻,不能绞死他。”
“什么?”泽农说,“你帮这个砸烂了我们作品的无赖说话?你那个漂亮的托玛喜欢跳舞:让他到天上跳去吧。”
他们之间用佛兰德斯语口角,让那一小群随从女侍笑出声来。科拉斯·吉尔不知所措,用白眼珠子扫视四周,认出了坐在炉膛下面的年轻读书人,他在胸前划一个十字,那是当年他称为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弟。
手上缠着绷带的人哭着说:“上帝诱惑了我,我像一个孩子那样玩滑轮和手柄。一个魔鬼指给我看比例和数字,于是我就闭着眼睛安装了一台绞架,上面还吊着绳索。”
他退后一步,靠在瘦瘦的学徒贝洛丹肩上。
一个像水银一样钻动的小个子悄悄溜到夫人跟前,递上请愿书,泽农认出来他是蒂埃里·卢恩。夫人带着显然心不在焉的表情,将请愿书交给一位随行侍从。财政总管谄媚地促请她去隔壁的长廊,乐师们准备给贵夫人们献上一场有器乐演奏和唱歌的音乐会。
“任何背叛教会的人,迟早会起来反抗他的国王”,玛格丽特夫人站起身来时总结道,这句谴责宗教改革的话终于结束了她与议事司铎之间勉力进行的交谈。亨利-鞠斯特使了个眼色,纺织工们向高贵的寡妇恭恭敬敬地献上用她的名字首字母绣成的珍珠花结。她用戴满戒指的手指尖,优雅地接过工匠们的礼物。
“请看,夫人”,商人半开玩笑地说,“这就是完全出于慈悲心肠让工厂亏本开工得到的报答。这些乡下人在您面前吵吵闹闹,村里的法官原本用一句话就可以裁决。如果不是我惦记着向您展示我们的天鹅绒和锦缎的话……”
女摄政王充耳不闻,每当公共事务令她感到不胜重负时她就会这样,她郑重强调必须压制老百姓的反抗;王公之间的纷争,日渐强大的土耳其人,使教会四分五裂的异端,已经将这个世界搅得一塌糊涂了。泽农没有听见议事司铎低声唤他向夫人靠拢一点。一阵颤音和移动椅子的声音,已经跟制呢工人们的抱怨声混杂在一起了。
“不”,商人一边关上身后长廊的大门,一边像牧羊犬对着羊群那样,面对人群说,“托玛不会得到饶恕的,要拧断他的脖子,就像他砸毁了我的织机。你们愿意有人到你们家里,砸坏你们床上的木头吗?”
科拉斯·吉尔嚎叫起来,像一头正在放血的牛。
“闭嘴吧,我的朋友”,胖胖的商人轻蔑地说。“你的音乐糟蹋了为夫人们演奏的曲子。”
“你有学问,泽农!你的拉丁文和法文比我们说的佛兰德斯话更讨人喜欢”,蒂埃里·卢恩说,他带着剩下的心怀不满的人,像一名好歌手带领着唱诗班。“跟他们解释说,我们的活计增加了,工资却减少了,从这些机器里钻出来的灰尘让我们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