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小姐(第6/8页)

没人不让我看书,但是杂志老从手里滑下去,我还剩两集没看,还有艾丝特姨妈拿来的那些。我脸上很烫,估计是发烧了或者是这屋里太热,我要让克拉开一点儿窗户或者给我拿走一条毯子。我想睡觉,这是我最喜欢的,她坐在那儿看杂志,我睡着看不见她,也不知道她在那儿。但现在晚上她不留在这儿了,最糟的时候过去了,他们就让我一个人呆着。我觉得三四点的时候睡了一会儿,五点整她拿着新的药来了,一种特别苦的药水。她总像是刚洗过澡换过衣服,特别精神,闻起来有爽身粉的香味,薰衣草的味儿。“这药特别难吃,我知道。”她对我说,笑着鼓励我。“不,就有点儿苦,没什么。”我说。“你白天过得怎么样?”她问我,甩着体温计。我跟她说很好,睡觉,苏亚雷斯医生说我好多了,我不怎么疼了。“好啊,那你可以干点儿活啦。”她说着递过体温计。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而她已经走开,去拉上百叶窗,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我自己量体温。我甚至来得及在她过来之前瞄了一眼体温计。“可是我烧得厉害呢。”他跟我说,吓坏了。该死,我老是干蠢事,我把体温计给他是为了不让他尴尬,结果小孩儿利用这机会知道了自己在发高烧。“头几天都是这样,再说谁让你自己看的。”我说着,更多的是在生自己的气。我问他动过肚子没有,他说没有。他脸上在出汗,我给他擦擦,抹上一点儿古龙水;他回答我之前就闭上了眼睛,我给他梳了梳头,不让头发粘在额头上难受,他一直没睁开眼。三十九度九,确实烧得不轻。“试着睡一会儿吧。”我跟他说,估算着什么时候通知苏亚雷斯医生。他闭着眼睛,做出好像厌烦的表情,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我说:“您对我很不好,克拉。”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他身边呆了一会儿,直到他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目光里满是高热和悲伤。我几乎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额头,可他猛地用手一挡,可能扯动了伤口,因为他疼得抽搐了一下。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用低低的声音对我说:“如果我们是在别的地方遇见,您一定不会这么对我。”我差点大笑起来,可荒唐的是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又让我有同样的感觉,叫我生气,几乎是害怕,在这个雄心勃勃的小孩面前我突然感到一阵的无助。我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方面我得感谢马尔西亚,他教我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做得越来越好了),我直起身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把毛巾挂到架子上,拧上古龙水的瓶盖。总之,我们现在知道了哪些是自己该干的,其实这样最好。护士和患者,仅此而已。抹古龙水还是留给他妈妈干吧,我有别的事要干,而且不用胡思乱想。我不明白我干吗还在这儿呆着,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职责。我跟马尔西亚说的时候,他认为我是想给他机会向我道歉,请求原谅。我不知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也许我留下来就是为了等他骂我,为了看看他到底能走多远。可他还闭着眼睛。汗水把额头和脸颊都打湿了,就好像有人把我按到开水里,为了不看她我紧紧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紫色和红色的亮点,我知道她还在那儿,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她能弯下腰来再一次给我擦掉额头的汗,就好像我根本没说过那些话,但是不可能,她要走了,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跟我说,等我睁开眼,就只看见黑夜,看见台灯,看见空荡荡的病房,还剩一点儿香水的味道,我会告诉自己十次,一百次,我应该跟她说那些话,好让她明白,让她别把我当孩子,让她别烦我,让她别走。

它们总在同一个时间开始,早上六七点钟,估计是一对儿在院里的屋檐下搭了窝,公鸽子咕咕叫,母鸽子跟着叫,叫上一会儿累了就不叫了。我跟来给我清洗、给我送早饭的小个子护士说过,她耸耸肩说鸽子的事儿别的病人也抱怨过,可头儿不愿意把鸽子赶走。我都不记得最早听见它们叫是什么时候,头几个早上我不是太困就是太疼了,没注意,可是这三天我听着它们叫让我有点难过,我真想呆在家里听“米洛德”汪汪叫,听艾丝特姨妈在这个钟点起床去望弥撒。该死的发烧就是不退,不知道他们要我在这儿呆多久,今天上午我就问问苏亚雷斯大夫,不管怎么说在哪儿也不如在家。您看,莫兰先生,跟您说实话,情况并不简单。不,克拉小姐,我希望您继续照顾这位患者,我会告诉您为什么。可那样的话,马尔西亚……来,我给你倒杯够浓的咖啡,你看你还是这么嫩,说出去谁信啊。听着,姑娘,我很小心地跟苏亚雷斯大夫谈了,看来那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