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夜晚(第3/9页)
然而到了夜晚,当我待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时,我感到这第一天旅途中所见所闻能真正留在我脑海里的不是索尔兹伯里大教堂,也不是这座城市其他任何迷人的景色,而是今天上午偶然所欣赏到的那鳞次栉比、延绵不断的英格兰乡村土地,那场面是多么的壮观啊!现在我已做好充分的准备,相信其他国家能奉献出更显著、更壮丽的风景。事实上,我曾在各类百科全书以及《国家地理杂志》中看见过拍自地球各个角落的、让人叹为观止的风景照片;这其中有气势磅礴的大峡谷和瀑布,还有那形态怪异却不乏魅力的群山。当然,我还从未有幸去亲眼看看这些美景,然而,不管如何,我将以某种自信而不揣冒味地这样说:英格兰的风景是无可媲美的比如今天上午我所见到的那样,它所具有的特征是别国风景根本无法具有的,尽管那些表面上看去更为激动人心。我深信,在任何实事求是的评论家面前,这种特征都将无可争议地表明,英格兰的风景在全世界都是最让人满意的,而且这种特征只有用“伟大绝伦”一词才可能高度概括。事实不容争辩,今天上午当我站在那高高的岩石上俯瞰着眼前的那片土地时,我明显地产生出那种罕见、但又是确凿不误的感情这是一种身临伟大绝伦的场面才会产生的感情。我们把我们的国土称之为“大”不列颠,也许有些人会认为这有点儿不太谦虚,但是我却敢冒味地说,单是我们国家的风景就足以证实,如此高尚的形容词用在这里是当之无愧的。
然而,这“伟大绝伦”的精确含义是什么?它又位于何处、或者以什么样的方式表现出来呢?我相当有自知之明,只有比我头脑更为聪颖的人才能回答这样的问题。倘若我迫不得已妄猜一下的话,那我可以这样回答,正是因为缺乏一目了然的刺激、或者奇观,才使我们国土美丽得超凡脱俗。也正是那种静穆的美丽,以及它显示出的那种严谨的感觉才是最贴切的。这片土地似乎了解自身的美丽所在,亦知道自身的伟大绝伦,它才感到无需去招摇煊赫。相对而言,在诸如非洲、美洲那样的地方所呈现的种种风情毫无疑问会让人非常激动,然而我却很肯定,由于那类风情过于不恰当地外露,反而会给实事求是的评论家留下稍逊一筹的印象。
整个的问题正类似于一个多年来在我们这行中导致争论的问题:一位“杰出”的男管家是什么样的?我还能清楚地记得,有多少次我们曾在一天工作结束时,围在仆役厅的壁炉旁,就这一话题几小时几小时展开愉快的讨论。你可能会注意到我所说的一位杰出的男管家是“什么样的”,而没有说成是“谁”;那是因为,我们实际上从未对那些在我们那一代人中作出表率的人的特性进行过激烈争论。也就是说,我现在谈的是诸如查尔维尔府的马歇尔先生,或者是布赖德伍德的莱恩先生那样的人。倘若你曾有幸与这类先生们见过面,那么你无疑会了解到我所指的他们所具有的素养。如果我说对这种素养要下一个确切的定义绝非易事,你当然也毫无疑问会理解我的意思。
顺便提一句,既然我已开始进一步思考这一问题,要说就“谁”是杰出的男管家这一话题根本没有发生过争论的话,也并不完全真实。刚才我本该说,在那些具有洞察力的优秀的内行人士中并没有对此类问题发生过激烈的争论。当然,如同其他任何地方的仆役厅一样,达林顿府内同样的地方也必须接待智力和见解程度各异的雇员们。我还记得,曾经有许多次我不得不紧咬嘴唇以压抑愤懑的感情,那是因为有一些雇员我很遗憾地说,有时甚而是我下属的部分员工,竟然兴高采烈地赞扬起诸如杰克奈布尔斯先生那类人物来。
我对杰克奈布尔斯先生并无任何成见,据我所知,他在战时惨遭杀害。提到他的名字也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罢了。在三十年代中期有那么两三年,奈布尔斯先生的大名似乎成了全国每一个仆役厅的热门话题。正如我所说,在达林顿府亦是如此,许多来访的雇员都会带来有关奈布尔斯先生辉煌业绩的最新传闻。于是,我和格雷厄姆先生这样的人也就不得不遭受那令人沮丧的经历,反复听人谈起关于奈布尔斯先生的轶闻趣事。而最令人沮丧的事莫过于在每一个类似的轶事结束时,我们都不得不目睹那些在其他方面还算体面的雇员们惊叹不已地摇头晃脑、耳闻他们发出这样的宏论:“那位奈布尔斯先生,他才真正是最杰出的。”
当然 ,我不会怀疑奈布尔斯先生具有极好的组织才能;据我所知,他确实曾以惹人注目的方式策划过几次宏大的场面,但任何时期他也没达到过一位杰出男管家的水准。我本该在其名声达到登峰造极之地步时将这一点告诉人们,正如我应能预见的那样,在短暂的出尽几年风头之后,他便销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