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第5/9页)
“他杀死了达基同哈尔基!”这就是她丈夫的答复,“我要打死他。”
“可是这样做是不对的,”她反对道,“还有法律。”
他冷笑了一声,他不相信在这种地方法律会有什么作用,他只是固执地、毫无感情地重复着那句话:“他杀死了达基同哈尔基。”
她跟他争论了很久,这不过是一种单方面的争论,因为他很固执,总是一再地重复那句话:“他杀死了达基同哈尔基。”而她又摆脱不开她小时候所受的教育和她本身的民族传统。这是一种守法的传统,对她来说,正确的行为就等于守法。她看不出还有什么更正确的路。她认为汉斯这种把执法权揽到自己手里的行为,并不比邓宁干的事来得正当。用错误来对待错误是不对的,现在,要惩罚邓宁,只有一个办法,应当按照社会上的规定,依法处置。最后,汉斯终于给说服了。
“好吧,”他说,“随你好了。说不定明天或者后天,他就会把你我都打死的。”
她摇了摇头,伸出手要他交出猎枪。他刚伸手要交,又缩了回去。
“最好还是让我打死他吧。”他恳求道。
她又摇了摇头,于是他又准备把枪交给她,这时候,门开了,一个印第安人没有敲门就进来了,随着他刮进了一阵猛烈的风雪。他们转过身子,面对着他,汉斯手里仍然抓着猎枪,这个不速之客看到这番情景,一点儿也不慌张。他眼睛一扫就看清楚了有死的,也有伤的。他脸上一点儿也没有吃惊的神气,甚至连好奇的样子也没有。哈尔基就躺在他脚旁边,可是他理也不理。对他来说,哈尔基的尸首并不存在。
“好大的风呀。”这个印第安人说了这么一句,算是问候,“都好吗?都很好吗?”
汉斯手里仍然抓着那支枪,他觉得那个印第安人一定以为摊在一地的尸首都是他打死的。他用恳求的眼光瞧着他的妻子。
“早晨好,尼古克,”她说,声音显得很勉强,“不好,很不好。乱子很大。”
“再会,现在我要走了,事情很忙。”那个印第安人说完了,就不慌不忙,非常仔细地跨过地板上的一摊血渍,开了门,走出去了。
纳尔逊夫妇面面相觑。
“他以为是我们干的,”汉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以为是我干的。”
伊迪茨一声不响地过了一会儿,然后用很简短、很老练的口气说:
“他怎么想,不用去管,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们要挖两个坟。不过我们得先把邓宁捆起来,别让他跑掉。”
汉斯连碰一碰邓宁都不愿意,可是伊迪茨一个人也把邓宁的手脚捆紧了。后来,她同汉斯走到门外的雪地里。地已经冻硬了,锄头凿不进去。他们先弄来许多木柴,扫开积雪,在冻结的地面上升起一蓬火。烧了一个钟头之后,才烧化了几英寸深的泥。他们挖出这些泥,又升了一蓬火。按照这样的速度,一个钟头只能挖下去两三英寸深。
这是一件又困难、又辛苦的工作。暴风雪刮得火总是烧不旺,风又在穿透他们的衣服,冻得他们浑身冰冷。他们很少谈话。风不容他们开口。除了偶尔猜测邓宁犯罪的动机以外,他们总是默默无言,心头压着这场悲剧给他们带来的恐怖。到了下午一点钟的时候,汉斯瞧着木房子那面,说他饿了。
“不成,现在还不成,汉斯,”伊迪茨回答道,“屋子里弄得那个样子。我可不能一个人回去烧饭。”
两点钟的时候,汉斯主动地提出陪她回去,可是她一定要他干下去。到了四点钟,两个坟才挖好,坟坑很浅,不过两英尺深,可是也够了。到了晚上,汉斯拉出雪橇,在暴风雪的黑夜里,拖着两个死人走向那个冻结的坟墓。这简直不像出殡。雪橇深深地陷在风刮成的雪堆里,非常难拖。他们夫妇从昨晚起一点儿东西也没有吃过,他们又饿又累,身体已经十分衰弱。他们没有抵抗风的力气了,有时,甚至还会给风吹倒。有几次,连雪橇也翻了,他们只好把这批可怕的货色再装上去。走到离坟坑一百英尺的时候,他们要爬上一个陡坡,两个人只好趴下去,像拖雪橇的狗一样,把胳膊当成腿,把手插到雪里。即使这样,有两次,他们还是要给沉重的雪橇拖倒,从山坡上滑下来,弄得活人同死人、绳子同雪橇,可怕地纠缠在一起。
“明天,我再来插上两块木牌,写上他们的名字。”他们把坟做好以后,汉斯说。
伊迪茨抽抽噎噎地哭着。她所能做的,只不过断断续续地祷告几句,就算完成了葬礼,现在,她的丈夫只好扶着她回到木房子里。
邓宁已经苏醒过来了。他在地板上滚来滚去,白费气力地想挣脱捆住他的皮带。他用亮闪闪的眼睛瞅着汉斯同伊迪茨,可是不想说话。汉斯仍旧不肯碰一碰这个凶手,他闷闷不乐地瞅着伊迪茨把邓宁从地板上拖到男人的卧室里。可是,用尽力气,也不能把他从地板上抬到他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