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2页)
她的唱片散落在地板上。挑唱片时,他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属于蕾切尔的东西:书、磁带,度假时买的无用的东西等。他只见过几件她的衣服。
沃克放了原本就在唱机转盘里的唱片,一个名叫拉马拉米的印度歌手,他从来没听说过。她的嗓音充斥了整个房间,仿佛在诉说世间所有的幸福与宽恕。
几分钟后娜黛进来了,裹着一条浴巾,头发湿漉漉的。他吻了她的脖子,浴巾掉在了地板上。
他离开得很早,天刚蒙蒙亮。他这辈子一直在离开。对沃克来说,家这个概念永远在将来。那也是为什么他可以忍受监狱生活的原因,只是当下的无限期延期而已。他的人生需要等待,等待他所作所为的结果,不论是开始还是结束,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
还没有一家果汁店开门。街道变得越来越差了,房子也越来越破。唯一开业的是一家阴冷的二十四小时咖啡店。楼房都让位于窝棚了,之前井然有序的电话线连接一栋栋智能公寓的情景被眼前错综复杂的晾衣绳连接各个窝棚的情景所替代。马路变得更加坑坑洼洼,最后几乎称不上是平地了,只是条有着高速公路宽度的干燥、褐色的路径而已。
太阳从远处蓝色的群山后面露出来,在山中云雾的衬托下显得更美。右边是巨大的水果加工厂。绵延数英里,仿佛是座独立存在的城市。马路弯弯曲曲朝工厂的方向伸去,然后又离开。沃克所在的车道几乎是空的,可当他驶离水果加工厂后,交通一下子堵塞起来。轿车、巴士和行人在这个热天里还算凉快的清晨全都出动了。在他神经质地等红绿灯的时候,有个瘦瘦的年轻人在人行道的角落里瞪着他。他抓紧方向盘,觉得可能会有石头砸向挡风玻璃。接着绿灯亮了,他开了过去。
这片贫民窟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他走得越远情况越糟糕。很快那儿连窝棚都谈不上了,只是一些波浪状的铁皮或塑料片捆绑起来搭出的遮盖物。就在情况越来越糟的同时——尽管这完全谈不上是好转——这样的情景也在变得越来越少,直到太阳完全升上天空,他发现自己被灌木丛包围了。甚至连这里的灌木丛也年复一年地被贫瘠侵蚀,渐渐地烧焦的罐头瓶和可怜的植物被无边无际的荒地所代替,唯一显眼的东西就只剩下太阳和天空。
天气变得越来越暖和;他摇下车窗,将手臂撑在车门上。
开到中午的时候,出现一条岔路。没有路牌。沃克停下车,走了出来。两条路的情况看起来都一样。周围一片死寂、空旷。他蹲下来试图从纵横交错的轮胎印里得出些启示。一阵风吹过,地上一个褪了色的可乐瓶被吹得嘎啦嘎啦响。重新站起来后,他可以看到一些残留的车痕歪歪扭扭地向左边去了。他回到车上继续前进,在左边留下了自己的车痕。
当路过一个写着“前方道路施工”的指示牌时,他已经在这毫无特征的路上开了六十英里。开近了他才发现施工的是一群被锁在一起的囚犯。步枪,警卫,行动缓慢地搬运和铲挖。把囚犯锁在一起服劳役的真正目的,沃克现在看来,是为了警告那些碰巧路过的有犯重罪可能的潜在罪犯。当他减速停下时好几双眼睛转向他。其他什么都没有变,只是紧张的气氛像汗水一样在扩散。他一打开车门一个警卫就扳上扳机,把枪正对着沃克的脸。铲挖和搬运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了,直到警卫示意他们继续干活。空气里充斥着仇恨和恐惧。警卫们都戴着飞行员式的墨镜。沃克的影像从一副墨镜跳到另一副上。他高高举起两手。从离他最近的警卫的墨镜上能看到地平线。荒地和天空,两者之间再没有空间可放其他的东西,包括酷刑或惩罚。
“我想要……”被自己干燥的嗓子吓了一跳,他清清喉咙继续说,“我只是想要知道沿着这条路往前开,下一个城镇是哪里?”
囚犯们再次停下手里的活,这次警卫们什么也没做。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沃克身上。他听出有人在嚼口香糖。汗珠落在焦干的土地上发出咝咝声。阳光刺得他眼睛疼。
“下一个城镇。”他重复道。
“下一个是甜水镇。”离他最近的警卫说。
“我还想知道是不是几天前有辆蓝色奥尔兹经过了这里?”
“回到车上去。”那个警卫说,他知道自己的权威会随着话语的增多而减弱。
“我只是——”
“回到车上去。”
沃克点点头,转过身去,手依然举着。在回到车上之前,他看到有一个囚犯冲他点了点头,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