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2页)
最后即使是有些醉了,夜里想要离开的想法也开始逐渐消失——奇怪的是,正是这样促使他要离开:常识告诉他如果再继续待下去他就永远不会走了。他知道自己明天必须走。这是他最后的机会。那晚他又失眠了,满脑子都是让他遗憾的事情:女人,工作,家,所有他该做而没有去做的事情。他醒得很早,太阳刚露脸,还没消除掉窗外的寒气。巴士会在三十分钟内到车站。一切都和他希望的一样,只除了一点——他不想离开了。并不是他没有离开的想法了;不,实际上是他想要留下来,这是他想要的。他喜欢这儿,这儿并没有那么糟。
到中午的时候他又被绝望折磨,于是那天晚上早早地就去了酒吧。他坐在一个在迪斯伯德住了十五年的家伙旁边。他只是刚刚经过,但渐渐地与这个地方也建立起了某种联系。还有很多比这儿更糟的地方。
沃克加点了两瓶啤酒,和那个家伙一起碰杯。看着这个人,他明白了多么不幸的婚姻也能坚持十年,人们是如何在截肢手术和慢性病中苟延残喘的。他想冲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马上离开这里。还没等他想完就意识到自己有多可笑。已经有好几周的时间这样被他浪费掉了。这个地方就是这样,不可能给你惊喜:总是在想要做一件事情而还没去做时,立刻会冒出一个不去做的理由。他的思考被那个老男人推了下胳膊打断了。
“可以再来一瓶了。”他说。沃克看着这个老男人,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得见自己的倒影。他摇摇头,大口喝完剩下的酒,离开了。
他需要回房间收拾东西,但几乎有点害怕把脚伸进那个房间。他迅速地把自己的东西集中到一起,但即使就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他也能感觉到躺下睡一觉的诱惑。在冰冷的室外过夜有什么意义?他可以待在这里——不睡觉,只是坐着等到天亮。把这个想法赶出脑海,他走到浴室把最后一点东西收拾起来。瞥见镜子里胡子拉碴的脸,一拳把镜子击碎了,手里握着块碎片直到疼痛驱走了他的困意。
走到外面抬头看看一望无际的天空,星星每个晚上都挂在同一个地方。他站在车站,寒意已经渗到骨头里了。有几个人从餐馆里出来,但过了一会儿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除了大楼和天空,整个城市就像沙漠一样。他蹲在人行道上,但那样太冷,于是他整个晚上都站着,累得不能动,冷得不能睡。
过了好久天才开始亮起来。先是黑暗渐渐散去,然后天色转灰,周围事物的轮廓开始清晰起来。树木呈现在淡蓝色的光线下。没有变得暖和但白天终于还是到了。餐厅开门了,他想应该进去喝一杯咖啡——不过马上就把这个念头赶走。
最终他听到巴士轰隆隆地进了站,车尾扬起一缕灰尘。四个人下了车。他是唯一一个等着上车的人。当他要求买一张随便去哪儿的票时司机惊讶地看着他。
“那就是巴德阿克斯。”
“很好。”
沃克走到车尾。车上有几个乘客——一对背包族,一个上了年纪的墨西哥女人,一个拄拐杖的男人。他在后排椅子上躺下,阳光从一侧的玻璃窗斜照进来。他想睡觉,可也想尽情欣赏一下城市风光,毕竟没怎么看过。大部分的建筑都是扁平的浅褐色,只是在商店霓虹灯招牌的点缀下显得有些活力,不过那些招牌在逐渐强烈的阳光下也是苍白一片。他被这个城市的扩张规模吓了一跳,那么多房子每年一点点地向荒漠进军。他不敢相信自己在这里待了那么久——多久?那根本就不重要了——不管是多久,幸运的是马上就要结束了。每件事最终走向幸运。这场寻找是一种幸运,一个幸运测试——而幸运是个性的测试。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幸运程度来作自我评定。幸运就是一切。当巴士开过一栋在建的办公大楼时,他轻松地叹了口气,篱笆所用的木材是抗腐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