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2页)

他茫然地在这座城里转悠着,半信半疑地猜想自己的行动可能在任何一个时刻开始停下来。不知道马洛里有没有来过这里,不知道会不会偶然碰到被冻住的他。也许他在所有东西停下来之前就经过了这里,那时候这儿就是个普通的城市,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或者可能这儿像这样被冻住好长一段时间了——在一个没有时间的地方这样的想法一点意义都没有——马洛里跟他一样经历了这些。

他扫了一眼钟,时间还是四点十分。那就是整座城市停下来的时间。知道这个对他来说也毫无用处。可以是任何时间。当某个特定事件发生时——谋杀案或入室抢劫案——确定事件发生时间通常是破案的一个关键步骤,但在这里什么都说明不了。时间是这个谜题的构成者,而不是解释者。

他来到一个街角餐厅,走进去。用瑙加海德人造革装饰的椅子上留有一片片阳光,玻璃窗将餐厅里面的景象与外面街道上车子的倒影模糊地混在一起。因为是正午时候,餐厅几乎是空的。吧台上独自坐着一个客人,被在擦玻璃杯的吧台侍者盯着看。有几个人坐在桌边各干各的事,其中一个人在看报纸。这个地方弥漫着深深的孤独感。窗户边服务生正在给一位吃煎蛋饼的客人倒咖啡,那人举着刀叉好像在说“什么时候”。沃克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坐到那个吃煎蛋饼的人对面。他贴近看那个男人,刀叉拿在手里,正准备开吃。他看上去很绝望——带着无助的绝望。通常一个有条不紊的男人独自进餐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在一系列正常的行为中不会被注意,但在这儿被保存下来的是一股凄凉感。

沃克离开餐厅后到处闲逛打发时间,被如此复杂而大量的静止动作给迷住了,四周安静得像在照片里一样。这里没有叙事性——或者说这儿是一种全新的叙事手法,一种超越时间而不是顺着时间叙事的方法。我们通常用因果关系、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方法来解释所发生的事件。在这里一切都是同时发生的,这个城里的每个动作每个人都相互关联,这是唯一的解释。要么这里根本没有一致性这种东西存在,要么——其实都是一样的——这里只有一致性。

突然觉得很累,沃克穿过马路来到大都会酒店。在那个繁忙却又安静的大厅他拿了把顶楼房间的钥匙。房间的窗帘是合上的,在这种幽暗舒适的环境里他感到很放松。冲了个澡后他就爬上床,躺在雪白的床单上。

他很有把握地觉得自己离马洛里越来越近了——但又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更远。他完全没有办法知道。时间和距离不再有任何相关性;前者对后者来说毫无意义。也许马洛里一周之前,或一天之前,又或许几个月之前、一年之前来过这儿。他可能在一英里之外,也可能在几百英里、几千英里之外……也许这场寻找永远不会结束,他可能会一直在找马洛里,直到自己变成一个老头子,直到自己死掉。当老得走不动了,身无分文了,他只能沦落到图书馆的档案室里去查资料找线索。被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容忍着,嘲笑着,也许还会劝说一位年轻的热心人继续他的工作,留下一堆精神错乱般的笔记,让下一代去完成他为之奉献一生的事业。

他想起那些一生都在寻找喜马拉雅雪人或尼斯湖水怪的人们。这些事件里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它们仅存在于传闻中。你永远不可能得到证明它们存在的科学依据。那就是它们的目的:它们是个诱饵,是未知的喜马拉雅山脉的一个象征。一旦雪人被看见了它可能就不存在了。雪人也许是西藏的一种生物,它的存在不断地被脚印、粪便这些东西所暗示——但无法得到证明……他游离于睡梦的边缘,思绪开始被梦境占据。时间和距离。水中的脚印。梦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