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路德维克 6(第3/5页)
一支蹩脚的铜管乐队在台上奏着一支又一支华尔兹和波尔卡舞曲,有两三对舞伴在池里旋转着。我们十分安闲,一边偷眼瞟着姑娘们,一边啜着汽水,那里面的一点点酒精味使我们一时间比这里所有的顾客都尊贵了些,我们的心情好极了。一种欢快的、期望和人交往的情绪在我心里升腾起来,我又感到了伙伴间的美好情谊。这是自打雅洛斯拉夫和他以扬琴为主的乐团最后几次演出以来我再也没有体验过的。在这空儿中,洪萨已经想出一个计划,专门要把炮兵们期待的姑娘尽最大可能夺走。这计划既高明又简单,毫不迟疑,我们开始把这意图付之实施。切内克最为果断,说干就干。他平时喜欢充好汉,又滑稽,这时为了让我们高兴,他摆出一副雄赳赳的气势去完成他的使命:他去邀请一个浓妆艳抹的棕发姑娘跳舞,然后把她领到我们的桌子边,让人给他也给女郎斟掺着朗姆酒的汽水,同时以预先谈妥的口气说:“那么就一言为定了!”那个棕发女郎点点头,还和他碰杯。这时有一个半大小子走来,他的炮兵服的臂章上标着下士军衔,他在棕发女郎面前站住,对切内克用尽量粗鲁的口气说:“让一让行吗?”
“去吧,老兄!”切内克满口答应。正当棕发姑娘和那个兴头正浓的战士踏着不合拍的步子扭来扭去跳波尔卡舞的时候,洪萨赶紧去打电话叫出租汽车,十分钟内,汽车到了。切内克去出口处站着。等舞一停,那棕发女郎就向那当兵的道歉,说要去洗手间。一秒钟之后传来了汽车发动声。
切内克成功之后轮到老安布洛兹。他给自己找到一位无姿无色的半老徐娘(这也挡不住还有四个炮兵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献殷勤)。十分钟后,一辆出租汽车开来,安布洛兹就和那女人还带上瓦尔加(他声称没有一个女人会跟着他走),去俄斯特拉发的那一边,在约好的一个小酒吧里找到切内克。我们中又有两人马到成功地劫走了另一个姑娘。体操馆里我们只剩下了三个人:斯塔纳,洪萨和我。那些炮兵的眼神越来越凶,因为他们开始怀疑我们的减员和本在他们角逐场上的三位女士的失踪有着某种关系,我们再装得若无其事也白搭,感觉得到一场斗殴就要临头。“现在该找最后一辆出租车来体面撤退了。”我说,心里恋恋不舍地望着一个金发姑娘,我和她在一开始跳过一回舞,但还没好意思向她提跟我走的事。我指望跳下一个舞的时候再开口,只不过那些炮兵与她简直寸步不离,我没法靠近。“老这么等不行。”洪萨说完便起身去打电话。但是正当他穿过大厅的时候,那一群军人离开他们的桌子,迅速到了他的周围。可不是,眼看一场混战一触即发,而我们最多也只有斯塔纳和我可以去救援正在危难之中的伙伴。好一群炮兵一言不发团团围住洪萨,突然这时出现一个喝得太多了点已经半醉的家伙(肯定也是在桌子底下藏着一瓶的),来打破了这令人心焦的沉默:他竟来大发议论,说他的父亲在战前失过业,所以他看不惯那些卑鄙的资产阶级分子佩着黑臂章来神气活现,他已经受够了,伙计们得看住洪萨,因为他就要来给洪萨扇几个嘴巴。洪萨利用醉汉演讲中的一个小空儿,客客气气地问这些炮兵同志找他有什么事。你们赶快滚,这伙扛炮的答道。洪萨说正好我们想走,但是也得让我们叫一辆出租车!这时一个士官几乎要气晕了:他奶奶的,他吼道,他奶奶的,我们大伙儿拼死拼活,为出来一趟,老子勒紧裤腰带,费了老牛劲手里也没有几个子儿,倒看这一帮子,资本家,浪荡公子,一堆臭垃圾,倒要坐出租车兜风,不行,还不如咱们亲手把他们统统掐死了才好,别叫他们坐出租车跑了!
大家吵得不可开交,一些老百姓来围观这些穿军装的;夜总会的人也来了,怕闹出乱子来。这当口,我瞥见了我的那位金发姑娘。她一个人在桌子边(才不理会那大乱呢),站起来正要往洗手间走,我悄悄从人群中溜出来,在门厅里跟她搭上话,这儿正是存衣处和洗手间(除了服务的没有别人)。我跟她说话,就像一个不会水的人硬着头皮往河里跳,不管好不好意思,不得不上阵。我在口袋里摸索着,掏出好几张皱巴巴的一百克朗的钞票说:“你肯不肯跟我们一块儿去玩玩?比这里要强得多!”她望了一眼钞票,耸耸肩膀。我又接着说,我到外面去等她。她点头了,消失在洗手间又很快出来,套上大衣。她对我笑笑说,一眼就看得出来我跟别人不大一样。这话很使我高兴,我挽起她的胳膊朝街的另一头走去,拐过街角就在那里等洪萨和斯塔纳,他们还在惟一有个灯头照明的体育馆前。金发姑娘很想知道我是不是大学生,当我说是,她才告诉我,昨天夜总会的衣帽处,有人从她那儿偷了些钱,可那钱不是她的,是厂子的,她眼下急坏了,因为人家为这个要把她告到法院去。所以她问我能不能借给她——就说是一张一百的吧。我探手进了口袋,给了她两张脏乎乎的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