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雅洛斯拉夫 6(第2/2页)
这跟社会主义制度有什么关系?我们不同意地说。
他给我们摆道理。从前的农村里,生活是公共化的。一年到头村民总有一系列重大民俗活动。民间艺术寓于这些民俗活动而存在。在浪漫主义流行的时期,可以想象,一个在地里干活的农妇只要来了灵感,一支歌就从她嘴里涌出来,就像泉水从石头底下流出。但民歌的诞生与文人诗并不一样。诗人的创作是为了自我表达,为了道出心里独有的思想。而民歌,人们唱出来并不是要表现自己与众不同,而恰恰是要寻求与他人的沟通。一首民歌的形成就像钟乳石一样要长年积累。每一点每一滴都可以增添一点新意,形成一个新的变化。人们把这支歌世代相传下去,每一位歌手都赋予它新的成分。所以每一支歌曲都曾经有过许多创造者,然而他们人人又都谦虚地留下创造而隐没了自己。没有一支民歌不是这样而只为自身存在。它的功能非常确定。有在婚礼上唱的,有在收获的节日唱的,还有为狂欢节、圣诞节的和割草季节而唱的民歌,还有一些是为舞蹈,为丧葬而唱的,甚至情歌也没有超出某些习惯用途的范围。晚间散步曲、窗前小夜曲、求婚曲,这些全都是集体仪式,唱歌是其中的一部分。
资本主义制度摧残了这种集体生活。正是因为这样,民间艺术才失去了它的基础,它存在的理由,它的功能。在一个社会里,人如果脱离了别人、只为自己一人而生活,那么一切想使民间艺术恢复活力的尝试都是徒劳的。不过现在是社会主义,它即将把人从孤独的锁链下解放出来。人们要生活在一种新的集体里。由一种共同的利益团结在一起。每个人的个人生活和公共生活会一致起来。二者也会被一大堆的庆祝仪式统一。有些礼仪由推陈出新而来:收获的节日、舞蹈晚会、与劳动相关联的习俗等。也有新创造的节日:庆祝五一、群众集会、解放节、开会。人民的艺术将要处处有它的地位。它要全面发展,变化,革新。我们究竟理解了它没有呢?
果然,很快就出现了过去难以置信的事情变为现实的情况。从来不曾有谁比共产党政府为人民的艺术做过更大的贡献。政府花费巨款用以建立新的歌舞团。民间音乐、提琴、扬琴,天天都在电台的节目单上。摩拉维亚歌曲涌进各大学,涌进每年五一节、青年人的舞会和官方的盛大庆祝活动。爵士乐不仅从我们祖国的地面上完全消失了,而且它成为西方资本主义制度及其没落情趣的典型。青年们不跳探戈,也不跳布吉乌吉舞,而是喜欢集体舞,跳的时候把手放在旁边人的肩膀上。党不遗余力地来创造一种新的生活风格。基本思想就是斯大林给新艺术所下的著名定义:民族形式加社会主义内容。而这样的民族形式,除了我们的民间艺术,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能把它赋予我们的音乐,我们的舞蹈和我们的诗歌。
我们的组织便开始乘着这一政治的大风大浪奋勇向前。它很快在全国范围有了名声。歌手和舞蹈人员激增,并转而成为一个强大的歌舞团,出现在数以百计的舞台上,每年赴国外巡回演出。我们不仅大唱——按过去的唱法——那个杀死自己心爱的姑娘的绿林好汉之歌,也唱我们自己创作的歌曲,例如斯大林颂,或合作社丰收赞歌。我们的歌曲不再是单纯对过去时代的缅怀,而是当代历史的一个组成部分,并与当代历史同步前进。
共产党支持我们。于是我们原来在政治上的一些保留也像雪花见了太阳似的消融干净。我本人在一九四九年初入了党,歌舞团的同志也陆陆续续和我一样加入进去。
- [14]Loth,圣经人物,其妻因不听劝告回头向后看而变成盐柱。
- [15]Igor Fyodorovich Stravinsky(1882-1971),俄罗斯作曲家。
- [16]Arthur Honegger(1892-1955),瑞士作曲家。
- [17]Darius Milhaud(1892-1974),法国犹太作曲家。
- [18]Boogie-woogie,爵士乐的一种演奏形式,一九二〇年代在美国黑人中间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