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第13/16页)

“你放过我了?”

“不,你得坐下星期二的船去旧金山。”

她发出一声可怕的呻吟,接着变成低沉沙哑的尖叫,听上去简直不像是人发出的。她拿脑袋使劲往地板上撞,麦克菲尔医生抢上前去把她拉起来。

“别,千万别这样。你最好回房间躺下,我拿点儿药给你。”

他扶着她站稳,半拖半抱将她弄下楼去。他对戴维森太太和自己的妻子很生气,她们连一点儿忙都不帮。混血儿站在楼梯下面,帮着把她送到床上。她不停呻吟哭泣,几乎要不省人事。医生给她打了一针,再回到楼上的时候觉得又热又疲惫。

“我让她躺下了。”

两个女人和戴维森都待在原处。离开的期间他们既没有挪位置,也没有说话。

“我在等你呢。”戴维森说,声音既陌生又冷淡,“我要你们与我一起为我们犯错的姊妹的灵魂祈祷。”

他从书架上拿来《圣经》,在他们吃饭的桌子旁边坐下。桌子还没有收拾,他把茶壶推到一边,用一种有力、深沉而浑厚的声音念起了叙述耶稣遇见行淫时被拿的女人的那一章。

“现在跟我一起跪下,来为我们亲爱的姊妹萨迪·汤普森的灵魂祈祷。”

他立刻开始了长长的、充满激情的祷告,祈求上帝垂怜这个有罪的女人。麦克菲尔太太和戴维森太太合着双目跪着。医生对此毫无准备,既尴尬又局促,只能跟着跪下。传教士的祈祷粗狂而善辩,且本人异常感动,言语之间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外面,无情的大雨一直在下,那极端的恶意已近乎人的脾性。

最后,传教士停了下来,顿了一顿说:

“我们现在重复一遍主祷文。”

其余三人一边念着,一边随他一道站起来。戴维森太太的脸色苍白而宁静,仿佛得到了抚慰,内心平和。但麦克菲尔夫妇突然感到一阵羞怯,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看才好。

“我下去看看她怎么样了。”麦克菲尔医生说。

他敲了敲她的门,开门的是霍恩。汤普森小姐坐在一把摇椅上,静静地抽泣着。

“你坐在那儿干什么?”麦克菲尔惊叫道,“我说过要躺着。”

“我躺不下,我要见戴维森先生。”

“我可怜的孩子,你觉得这样有什么用吗?你永远也别想说动他。”

“他说过,如果叫他,他就会来。”

麦克菲尔朝商人做了个手势。

“去把他叫来。”

商人上楼时,他默默地跟她一起等待着。戴维森进来了。

“很抱歉请你来这儿。”她一脸凄苦地望着他。

“我正等着你叫我来。我知道上帝会回应我的祷告。”

他们相互盯视了一会儿,随后她把目光移开。说话时她一直看着别处。

“我是一个坏女人,我要悔过。”

“感谢上帝!感谢上帝!他听到了我们的祈祷。”

他转身朝向两个男人。

“让我单独跟她待一会。告诉戴维森太太,祈祷已经有了回应。”

两人走出去,把门关上。

“真了不得。”商人说。

那天夜晚,麦克菲尔医生迟迟无法入睡。听见传教士上楼时他看了看表。已经两点了。透过隔开两个房间的木板墙,他听到戴维森大声地祈祷,直听到精疲力竭,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看见戴维森时,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传教士比任何时候都更苍白,很是倦怠,而眼里却闪烁着一种非人的火焰,似乎他心中充溢着难以抗拒的喜悦。

“我要你马上下去看看萨迪,”他说,“虽不能指望她的身体能好些,但是她的灵魂——她的灵魂转变了。”

医生感到又乏力又紧张。

“昨夜你跟她待到很晚。”他说。

“是的,她受不了我离开她。”

“你看起来很得意嘛。”医生怒气冲冲地说。

戴维森双眼放出狂喜的光芒。

“伟大的慈悲已经赐予了我。昨天夜里我有幸将一个迷失的灵魂送入耶稣仁爱的怀抱。”

汤普森小姐坐在摇椅上。床没有收拾,房间里也很乱,她甚至懒得装扮自己,只穿了一件肮脏的晨衣,头发胡乱打了个结。她的脸用湿毛巾稍微擦了一下,脸哭得肿胀起皱,一看就是个邋遢浪荡的女人。

医生进来时她抬起那双呆滞的眼睛,既惊恐又颓丧。

“戴维森先生在哪儿?”她问。

“你想的话,他马上就到,”麦克菲尔尖刻地回答,“我只是来看看你的情况如何。”

“哦,我觉得还好,你不用担心。”

“你吃什么东西了吗?”

“霍恩给我送了点儿咖啡。”

她焦急地望了望门口。

“你认为他很快会下来吗?我觉得有他在我这儿,就不那么可怕了。”

“你还是星期二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