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套娃(第2/10页)
“我的老兄!你在这儿!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拥抱我。此时朱莉为我送来账单,玛塞拉对她说,一会儿他来签字。我们走到旅馆大堂,坐到那几张椅子上。由于不喜欢谈论自己的病,我告诉他,背痛不过是个借口,好叫我能在大千世界里游荡几日……玛塞拉打断我,他说:
“然后你就发现自己跟那些拿社会救济的老家伙混在一起了。实在让人厌烦。跟我当年遇到的情形一模一样……你知道我这个人。我当时琢磨着:眼下这些日子,一笔殷实的法国家产对一个美洲白人来说,是一份了不起的依靠。我刚来法国的时候,发疯似的梦想着要结识最高贵的上流人物,因为说到女人,我对自己有信心……”
一段时间后,他发现优雅的艾克斯莱班属于二战前,甚或是一战以前的时代。
“现在它别有魅力。”我说。
“没错。但是和预想中的不一样。”
“幻想破灭了?”
“你我都一样啊。”他强调道,随即又一次拥抱我。
“先不说笑话,你看起来很有成功者的派头。”
“说了别人也不信,”他答道,藏不住脸上的笑意,“我找到了我想要的。”
“娶了个有钱的女人?”
“没错。这故事很特别。其实我不应该说出来,不过,我的兄弟啊,咱们之间没有秘密。”
以下就是玛塞拉告诉我的那个故事:
他来到艾克斯莱班,身上揣着某个幸运日在多维尔一家赌场赢来的钱。怀着结识一位有钱女人的坚定目标,他立下宣言:
“找一份了不起的依靠。”
他出入于几家旅馆,试了几家餐厅,午后在公园里听乐队演奏会,如此到了第三天,他对自己说:“这样做毫无进展。”于是他告诉旅馆女主人,说他第二天就走。
“那太可惜了!”女店主惊呼道,真诚地替他惋惜,“您怎么能在一场盛大舞会的前一天离开呢?”
“什么舞会?”
舞会是卡扎利斯先生,“当地的大实业家”,为他女儿夏黛举办的。
“就在萨沃亚公爵酒店,那是一座货真价实的王宫,在尚贝里。”
那位女士念出“王宫”这个字眼的时候,带着一丝满足感。
“尚贝里远不远?”
“几公里路。很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打听。我也没有受邀,而且没有吸烟衫。”
旅馆女主人建议道,没必要就为了一个晚上的活动,花钱买吸烟衫,然后堆进衣橱里。她解释道:
“况且,在艾克斯莱班的店铺里,您买不到一件定做的吸烟衫,而且在整个法国,您也不可能找到一位裁缝愿意为后天的活动替您赶制一件礼服。想听我说个秘密吗?——他们没人喜欢自己的工作。”
“挺遗憾的。”玛塞拉嘟囔了一句,总得回答点什么。
“我要是您,就不妨穿上我前夫的礼服试试,”旅馆女主人说,“您不会觉得心里别扭吧?尺码也许略有出入,但他的身量和您相仿。”
那位夫人领他来到自己的住所,一个藏在旅馆里面的真正的家。房间陈设极佳,这让玛塞拉大感意外,他对艾克斯莱班这座“王宫”的印象,原本是他房间里破损的印花棉布窗帘以及大堂里快要散架的椅子。“这位跛脚的太太真爱她自己。”他想。寓所中家具古旧,但无疑是华美的,然而吸引我朋友注意的却是一组俄罗斯套娃。
“我父亲送的礼物,”女士说道,“那时候我肯定年纪很小,要么就是特别傻,因为我父亲还觉得有必要跟我解释:里面套着几个一模一样的娃娃,就是个头小一点。即便打破了一个,其余的还能留下来。”
接着那位女士取来吸烟衫,说道:
“穿上试试,我再找个蝴蝶结,就在这儿什么地方收着呢。”
他有点不情愿地套上礼服,可等照镜子的时候,他惊叹道:
“还真不错。”
“就像量身定做的。”站在门边的女主人也赞叹了一声。
那个周六,他去参加舞会。本来得出示邀请函。他推说忘了。据他自己的说法,能够入场,是因为那件吸烟衫使他显得从容稳健。
为了不引人瞩目(因为他是孤身一人来的,很可能他是这群人里唯一的外来者),他和一位老妇人攀谈起来。与她跳了两三段舞之后,玛塞拉陪她走到自助餐区。当他们举起盛满香槟的酒杯,碰杯祝酒时,一个非常漂亮的金发姑娘(“说不定,”他心想,“她是个比利时女孩:金灿灿的头发,性格强悍,我最喜欢这种类型。”)打断谈话,对他说:
“既然您还没邀我跳舞,那我就来邀请您吧。”
她的笑容里有一种不容抗拒的欢乐。跳舞时,她请他不要动怒(“就好像我真要生气似的”),还补充道,眼见他被“那位太太”垄断,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把他拯救出来。随后她邀请他坐到一张餐桌旁,那儿有姑娘的几位朋友,她一一做了介绍。玛塞拉的头脑转得很快:“等我不得不说出我的名字,他们就会发现我的身份了。”他其实想说:“他们会发现我是个闯入者。”但没人要求他报出姓名,他疑心那位姑娘有意让他以为她认识自己;或者让别人相信他们认识……他向我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