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套娃(第9/10页)

其实,访谈还没占到半个版面;放在了版面中央,这倒是真的。文章写道:“湖中惊现蓝色猫眼怪物:幸存者言。”他接着读下去:

记者:您下潜到多深?

玛塞拉:少说有一百米……这么说是估计了我们潜到湖底的时间。

记者按:“据可靠资料显示,抵达的深度不可能超过二十五至三十米。”

记者:怪物什么颜色?

玛塞拉:蓝色。那儿一切都是蓝色的。

记者:根据您的观察,这条巨虫以什么为食?

玛塞拉:以工厂排出的废料为食。这很明显。

记者:为什么这么讲?

玛塞拉:我们下潜到湖底就是为了察看有没有污染的证据;结果我们找到了最惊人的证据:直径三到四米的巨虫。在未受污染的湖里,没人见过这样的怪物。

记者:人们探讨污染以前,苏格兰的一个湖里就出现过水怪;但姑且存而不论。跟您一道下潜的几个人遭遇了什么变故?

玛塞拉:他们被怪物吞噬了。

记者:您不是说过怪物仅以工厂废料为食吗?

玛塞拉:我不认为在卡扎利斯和两位专家之前,曾有别的绅士为怪物提供膳食。

记者按:“听取了玛塞拉先生怪诞的幽默言谈以后,我结束了访谈。”

读报已经让他不快,医生带来的消息使得他更加烦闷。

“虽然您自己还没察觉,但您已经可以离开本院了。祝贺您啊。”

玛塞拉心想他应该克服恐惧,高兴起来,因为他很快就能见到夏黛了。他又拨了电话,想把好消息告诉她。但秘书对他说,夏黛小姐还在巴黎。玛塞拉想:“巴黎才是我的归宿。陪伴心爱的女人,把工厂的激进分子抛得远远的。”

住在医院的最后一晚,拉尔基耶护士建议他不妨下楼到门房,跟“标准先生”(电话管理员)和看门人一起打牌。打了两三轮纸牌以后,拉尔基耶说她要到厨房为大家煮咖啡,特别是为她的小病号,以免他在这个纵情狂欢的夜晚着凉感冒。虽然装作欢快的模样,但拉尔基耶看他的眼神里却流露出焦虑,也可能是落寞失望。玛塞拉暗想,有些男人不必勾引就能让女人爱上他们——他当然把自己算作其中之一。“标准先生”聊起了那些站岗盯梢的纠察员。玛塞拉由看门人陪同着,摸到街门后面。看门人拉开一条窄缝,往外张望。玛塞拉问:

“还在吗?”

“我没看见他们,”看门人应道,“您来瞧瞧。”

他刚把脑袋探出去,外面就有人将他一把按倒,接着又把他提起来,用厚实的毛茸茸的物件将他裹住——他后来才知道那是条毛毯——随后他被人塞进车里。“别动,别起身,也别说话。”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耳旁轻声响起,他没有即刻听出那是谁,因为他完全迷惑了,还受了些惊吓。

尽管头脑一片昏沉,他却能反应过来是拉尔基耶护士可悲地背叛了他……“我这个蠢货,”他想道,“对女人,永远不该放松戒备。”

起初,车速很快,刹车时急迫潦草,轮胎尖啸着打弯。后来,速度放缓了。有人问话,他辨认出了那嗓音是王宫旅馆的餐厅经理:

“您肯定他们没跟上来?”

“绝对没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应道,这次玛塞拉听出那是菲丽希塔,旅馆的女主人,“我们到家了,胡利奥。”

“我能坐起来吗?”玛塞拉问。

“开进旅馆车库以前,不行。到了我告诉你。”

他们掀掉毛毯。菲丽希塔请他原谅他们行事唐突,不过也告诉他,报社访谈刊登之后,厂里的工人们愤怒之极。

“你在旅馆里躲几天。要紧的是,他们不知道到哪儿找你。等在艾克斯莱班找累了,这些人就会返回尚贝里搜索。那时候你就行动自由了。”

玛塞拉不知是该为找到了安全的藏身之所而快慰,还是因推迟了与夏黛相会而懊丧。

最初几天,他陷入彻底的焦虑。有几次,他决意给夏黛打电话;可时常又想,有失审慎的错误,他不该再犯第二遍。最终他还是打了电话。对方说夏黛还没从巴黎返回。第二天他再次拨打。当他问起夏黛,那边将听筒转给了朗格勒里。朗格勒里说:

“我想见你。”

“您不知道,您接了电话我有多高兴。我都不记得给夏黛打过多少回电话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让我给你捎个口信。我得当面告诉你。”

“该怎么办?”玛塞拉思忖道,“夏黛的好朋友和监护人绝不会出卖我。”他问:

“您肯定电话没被人窃听?”

“完全肯定。”

“我在艾克斯莱班的王宫旅馆。”

“我今晚就来拜访。”

“别透露您是来看我的,务必确认没人跟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