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 (第6/25页)
“我家农民,老爹去得早,我跟人去东北做生意养家糊口,这次回来帮大家发一些货。大哥,听说小雷家村支部书记也是早年父亲去世的,都说他年轻有为,我说这是咱穷人孩子早当家啊。得早早跳出来挣钱吃饭,养活弟妹,不做事都等着喝西北风啊。”
雷东宝一听笑道:“士根哥,还真是那么回事,我们还不是让穷逼的。以前只有一个目标,吃饱饭。”
直等雷东宝说了话,士根才道:“还真是的,那时每天想着能不打光棍已经美死了。小杨,这是我们村雷书记,我是登峰厂厂长,也姓雷。你说吧,要什么规格。”
杨巡忙伸出两只手非要捧住雷东宝的一只手握了,连声说“久仰久仰”了,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士根。雷东宝对这种客气早已习惯,没啥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过对杨巡印象极好。士根看了字条,又看看自己手头的报表,道:“有两种没有库存,我安排下去立刻做,你后天来拿。”
杨巡问:“雷厂长,你们电线足尺吗?”
“当然足尺,你去车间随便找一卷量一下。”
“有没有不足尺,短个四五公尺的?”
士根心头不快,道:“小小年纪疑心倒重。”
杨巡察言观色,忙笑道:“雷厂长误会了,我们成批卖给国营厂的电线,一般都是居民买电线剪下几公尺后的卷,反正他们拿去厂里,电工自己还得偷剪几公尺回家,没人会查。可我们这样剪了后包装会松,碰到仔细的会被看出来。不如你们这儿先扣下几公尺,我们把价钱按比例扣除就是了。你看我画红圈的这几种,就要短尺的。”
士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猫腻,不由与瞪着眼睛的雷东宝面面相觑,嬉笑道:“哪有这样作弊的,不怕让人查出来砸你铺面?”
杨巡“嘿嘿”一笑:“我们小本经营,看到国营厂采购的又得递香烟又得送好处,不从这里抠斤两还赚什么?他们拿了好处,还哪里会来砸我们铺面。”
雷东宝道:“还有比红伟更滑头的,你们都那么做?”
杨巡一笑,哪是都那么做,那些定做不足尺的都是他自己要的货,他到处上门推销,找的大多是国营企业,最需要这种短斤缺两电线。但他嘴里说:“都那么做,不然我怎么知道。雷书记跟雷厂长慢坐,我自己去车间量尺寸。”
雷东宝看杨巡笑着露着两颗大虎牙出去,等看他走远,才道:“小小年纪就这么滑头。”
士根笑道:“看他量大,我们给他定做一批,我们自己不干,还是足尺。不能明着开这个口子,我们那么大摊子,要是都学会生那小心思,还怎么管得过来。”
雷东宝点头:“你防着点,如果有人开这口子,敢昧村里钱,往死里打,再送他去坐几年牢,看谁还敢。”
士根犹豫了下:“四宝说,老书记收人钱物,批低价砖给人。”
雷东宝一时愣住,死死盯住士根,好久不语。这时杨巡回来,跟士根就着各种规格谈价,将价格压到他满意地步,才交出预付款,约定后天取货。雷东宝一直不语,双臂抱胸前发呆。连杨巡走时打招呼说再见都不理,想自己的心事。等士根回来,他才难得地压低声音,问:“你调查了没有?”他知道士根不将细节调查清楚绝不会胡说八道,与四宝为人大不相同。士根既然说了,那就确有其事,所以这个问题才严重。
03
“调查了,证据确凿。跑拖拉机的好几个人知道。”士根取出一只信封,“里面是证据。”
雷东宝拿来证据细看,眉毛越拧越紧。看完,拍案而起。士根忙也跳起来,一把拖住雷东宝:“你不能急,我就是怕你急才一直没跟你讲,先把外围调查做好了才告诉你。你妥善处理,老叔与别人不一样。”
“大伙儿都看着。”雷东宝简直可说狰狞。
“可他是老叔,不是别人。”士根死死拖住雷东宝,“或者悄悄把他撤职了,算他退休,对大家有个交代。”
“不行。”雷东宝大力挣出去,“你守着电线厂。”便走了,直奔砖厂找老书记。士根无奈,拿起电话想跟老书记先说一声,可想了想,还是放下。他相信雷东宝的处理,但他担心,他最终还是没敢大意,骑上自行车远远跟去。
雷东宝找上砖厂,直奔老书记办公室,一声不吭进门,关门,关窗,将信封扔老书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