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 (第23/26页)

众人看去,却见他已经扔下长凳,只是依然黑着一张原本就黑的脸。宋运辉这才道:“你搞什么,发疯啊。”

雷东宝依然气呼呼的,一屁股拎起一把东倒西歪的椅子,黑着脸道:“开会,商量一百七十万怎么用。”

宋运辉一点不客气地道:“商量什么,你干脆一言堂算了。哪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

雷东宝这才抬眼看宋运辉一眼,却见他上身只剩一件汗背心:“对不住你,我闷坏了。你就不会一上来就跟我说不行?你搞七搞八吊我半天胃口才说不行,耍猴吗?”

宋运辉没好气,想说一句“就是你这臭脾气害死我姐”,看在场人多,不便任性,但还是道:“跟你说了几次,臭脾气不会改改吗?大家都是同事,你做人怎么可以这么霸道。”

“别说啦,是我不对。”

其他四人看着黑脸的雷东宝被宋运辉数落,反而不忍,红伟忙旁边说一句:“东宝书记平时不是这样。”

宋运辉不语,闷声听小雷家五个人商量。听他们决定优先扩大养猪场,再上两套电线设备,其他钱用来改善村民居住环境,就像前面没发生什么似的。他心里嘀咕,众人反对雷东宝的霸道,却又为雷东宝的霸道开脱。就像他反对水书记的官僚,却又送上响亮的马屁,如此地矛盾,却是如此地统一。他想到他送上马屁时的小算盘,不由得看着在座诸人想,士根他们究竟是什么考虑。然而水书记却是那么一个历经风浪精明过人的人,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雷东宝呢?他现在开始觉得雷东宝做事有些盲目,不知道雷东宝经得起众人抬举不。

他心中虽然不快,可他终于还是决定拉雷东宝一把,省得他们盲目。他告诉他们,电缆不止电力电缆一种,要雷东宝别净盯着市电线、电缆厂,要竞争,要压倒别人,必须先武装自己,把自己的产品结构完善丰富起来,对方不攻自破。比如可以先上过渡性质的额定电压比较小一点的分支电缆,先抢夺市电线、电缆厂的一部分电缆市场。众人讨论,表决通过,皆大欢喜。

宋运辉原以为平静下来的雷东宝起码会讪讪地不好意思,却见雷东宝一点都没啥变样,就在那儿支使正明开始去市面上了解设备,又要士根准备好钱,还热火朝天地讨论怎么非法占用农地,怎么给被占农地的农民安排出路,宋运辉又开始旁观。他看到他们几个都是自发自觉地干事,而他呢?却是越干越气馁,还得打起精神鼓动别人。他羡慕小雷家单纯的做事环境,小范围灵活的机制,合理的分配制度,还有一日千里的进步。

他相信,不用等明天,下午开始,正明就会开始筹划电缆设备的工作。而不用几天,订设备,平地,建厂房,安装,猪场和崭新的登峰电线电缆厂所有工作都会轰轰烈烈地展开,完工指日可待。报纸上一直鼓吹的深圳速度,可能也不过如此吧。

他羡慕。尤其看到正明这个比他稍微年轻一点的小伙子迅速成长起来,虽然只是高中毕业,能力却比同龄的金州总厂大学生大大超越了。所谓用进废退,把雷正明与金州那些大学生相比较,这个词是最好的写照。

10

快年底的时候,刘总工退休。到退休时,刘总工虽然依然占着总工位置,可那位置形同虚设。他还占着研究所的位置,但研究所在他手下造起一幢漂亮的三层楼,其他研究人员、研究项目等都没到位,研究经费更不必说。刘总工的退休,如树枝上勉强支撑到这个季节的枯叶,在空中打了个小旋,无声无息地飘落,没有砸出多少的动静,虽然大家都看得见。

宋运辉也看见,同样级别,另一个总厂副厂长也前脚后脚地退休,却是座谈会、茶话会、欢送会,大聚小聚,热闹非凡。宋运辉可以想象刘总工面对如此的反差,心情会是如何。

圣诞到来,虞山卿请了几个年轻要好的在家搞了一个圣诞派对。虞山卿会来事,家里用拉花蜡纸装饰得纸醉金迷,桌上是随意取用的可口可乐、青岛听装啤酒和张裕红葡萄酒,香烟是红白相间的万宝路,还有上海带来的暖房西瓜,据说要九毛钱一斤。糖果、饼干、瓜子更是不用说,来者一人还分了一块DOVE巧克力。

这回,挺着大肚子的程开颜也跟着去了,见此情此景,大为倾倒,宋运辉把手里的巧克力也给了程开颜,让程开颜与也是大肚子的虞山卿妻子待一起聊天。客厅里众人则是疯玩,最先还知道击鼓传花,抓倒霉的出来喝酒表演,后来都是带着酒意互相起哄,宋运辉被哄着唱了一首《今夜星光灿烂》,不伦不类的花腔男高音。一直闹到很晚,宋运辉担心程开颜撑不住,没想到程开颜玩得高兴,还不想走,硬是一直玩到零点过后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