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 (第57/72页)
原以为打算旁观梁思申的幸福,可是眼看到她的欢笑,他却如此心痛。他忍着痛将车开岀去,只觉一转一个脚印,一个脚印一滴血。就像他给宋引讲故事时讲到的小美人鱼,他也是化尾为足,忍着钻心的刺痛,旁观爱人的幸福。
然而,还不仅仅是旁观,他还在菜桌上做了一回长辈。好在他电话众多,他终于找个合适的电话,找借口离开。离开的时候还拍拍李力的肩膀,收获李力感激的笑容。
宋运辉继续死忍,忍着将车开岀一段,这才停下,泛岀一脸辛酸。旁观,哪儿那么容易?
而在宋运辉离开后,梁思申掰起指头回忆,长辈一样的宋运辉究竟应该多少年纪。说出来,别说是李力,她自己都不信,宋老师竟然这么年轻。她禁不住圆睁双目,一连串的“天哪”。李力这时候一声“嘿,你别动”,掏出一支自动铅笔一本笔记簿,“刷刷刷”画下一个人像,然后笑着转给梁思申。画中人神情惊异,灵动若生,不是她是谁?梁思申快乐地征求了李力的同意,将画像撕下来,收藏进自己的皮包。
他们两个谁也不会想到,不远的地方,宋运辉一个人猫在漆黑树影之下,面若死灰,他才活了一天,不到二十四小时。
此后,宋运辉喜欢上咖啡,什么都不加,唯有浓浓的苦和香。
此事,他连寻建祥都不会告诉。以前他还会有痛恨,有激愤,有怀疑。而今,他认为到他现在的年纪,一切因果,都已是自作孽而已。
14
雷东宝在里面的日子,最先是受罪,然后是煎熬,后来是麻木地等待。大多数同牢房人的案子早已判了,就他等啊等啊,对外界一抹黑地等。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宣判后被转移到劳改农场后的第一天就有人过来探访。这让他充分意识到外面的人没抛弃他。这个感知,令半年多不得不听话因此麻木下来,差点以为没权没势等于被世界抛弃的雷东宝,终于有了一些感动。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来探望他的人,他想第一时间知道,究竟谁对他有良心,谁对他没良心。他跟着管理员出来,其实急得恨不得飞奔,可终于没有,他已经如同被关进马戏团的狮子,懂得听取号令,懂得看人眼色行事。他一路焦急地想:是谁,是谁,是谁!他眼前无数人面滑过,他都不关心,等他最后到达那房间门口时,他不由自主地停住,在一门之隔处与自己打赌,他最希望一门之隔的人是宋运辉。
但他赌输了,外面的人大概是公认最应该来看他的人,是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妈,一个是他妻。雷东宝心中挺没良心地小小地失望了一下,在他心目中,这两个是毫无疑问该来看他的人,她们俩不来看他,那才是怪。但是雷东宝被关了那么多天,亲情的承认他并不太挂心上,那对他是理所当然,毫无悬念。他现在最要的是社会、是友情的认同,而唯有宋运辉,一个人身上集合了他所有的需求。
但是,宋运辉没来。他等着两个女人哭完,他被她们哭得有点心酸,但他迫不及待地问的问题与她们俩无关。
“我一会儿给审这个问题,一会儿被审那个问题,最后只判了我个行贿罪,是不是你们在外面替我折腾了,怎么折腾的?”雷东宝问完,看看两个人继续抽泣,没打算回答的意思,他迫不及待地又问,“小雷家现在怎样了?他们几个死哪儿去了?都不来看我?”
好不容易,韦春红才勉强止住眼泪,虽然内心对于雷东宝没问一句家里的情况有些不满,但想他在里面受够委屈,她也不计较了,开始哽咽着回答。
“你的事,哪天等宋厂长来你再问他吧。我们全都使不上劲,我们最多想办法让你在里面的日子好过些。其他的,后来听说都还是省里发话。我只知道,就在那么一天,宋厂长找上我,说事情了结了。具体怎么了结,恐怕他不会告诉任何外人。”
“嗯,应该是他。”雷东宝心里挺满意,“他知道我判了吗?”
“知道,杨巡应该告诉他了。小雷家的人今天也都来了,但今天轮不到他们,他们都得排队等。”
“是谁?都来了些谁?”雷东宝忽地眼睛一亮,上半身猛地趴了过去,急切地盯着韦春红。
“都来了。士根是一派,忠富红伟正明是一派,还有一派是年轻没名号的,三派人见不到你,在外面打架呢。”
“怎么会成三派?怎么回事?打什么架,听士根的不就得了?”
韦春红沉默了一会儿,道:“最先村里县里都对你有误会,以为你不知道贪了多少呢,谁都绕着你走,当你瘟生一样,害我饭店也开不下去,只好搬市里开去了。妈也在村里待不住,跟我搬去市里。唉,雷士根这个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你,可做出来的事,哪件都不对,还不如不做。这蠢货,我杀了他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