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 二(第5/21页)

宋运辉想了想,似乎只有用这看似低级的招数了,否则还真得看着人才哗啦啦一江春水向东流。他答应了干部处长,不过放过小穆,因为他答应小穆在先,不能出尔反尔。

若干年前,他曾经愤懑地想从金州跳出时,顾虑很多的就是那些身份问题。而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他用身份用档案用户口筑起堤坝,限制人才流动,而当时他是多么非议那些限制人身自由的堤坝啊,可是他今天却得身不由己步金州的后尘,无可避免。他如今在那些小穆们的心中,是否也是一脸官僚地面目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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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父母女儿好不容易逮到他这个出国好几天的大忙人,都是纷纷在饭桌上抢着跟他说话。父母说起一件事,说是星期天带着宋引一起去寻建祥的市场买些东西,正好遇到寻建祥出来巡视,寻建祥请他们去办公室坐,他们不愿凑热闹,过会儿杨巡就出来长陪了。

宋季山道:“从我们搬来这里后,小杨不常来了……”

“我不让他多来,影响不好。”宋运辉忙解释一句,但不说他已经疏远杨巡的事。

“是啊,好久不见,忽然看见都快不认识,噱头很多。我们回家都说,都看不出以前那个小杨馒头的影子了,以前笑起来多客气热情啊。”

宋母也道:“是啊,小杨现在派头贼大,走到哪儿人家都是杨哥杨哥地叫,年纪比他大的也这么叫。我们都不好意思当着那些人的面再叫他小杨。倒是一个给小杨做跟班的人活脱是小杨以前的模样,人前人后那个机灵劲儿。”

宋运辉随口说道:“小杨现在是老板啦,走出来当然前呼后拥,跟当年卖馒头的时候怎么一样。”

宋母道:“他早就做老板了啊,可好像派头是这一年才大起来的,以前他来我们家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那是在我们家,他找谁派头去。”宋运辉道。

“可大寻就没变啊,大寻还是老样子,小杨变得太快了,说话也上台面了很多,很有……一言九鼎吧,说出来的话下面没人敢不听的。他陪着我们买东西,我们都吓死,他哪是帮我们还价,那是白拿,那些摊主都还笑嘻嘻地没话说。”宋季山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觉得那不是他们熟悉的小杨,“很霸道的样子,跟香港片里大哥大似的。”

宋运辉回想了一下,想不出杨巡有那么大哥大的样子:“他在我面前还是老样子。呵,不过比以前是改多了,以前有些低三下四。现在说话真是一言九鼎的样子?”

“是啊,好像都是他说了算,旁边谁都追着他拍马屁。你那儿是不是也那样?那样子不大好看。”宋母有些担心。

“何止不好看,旁边溜须拍马的人太多,自己万一把持不住,一个不小心就被腐蚀了。”宋季山这辈子看得多,都是从底层往上看,看到的是一众猴子红屁股。宋季山这话一说出,俩老顿时都看向儿子,警惕地问:“你那儿……不会吧?”

宋运辉忙笑道:“我已经久经考验,周围岂止是推不开的马屁精,多的是送上来的钱物,比起钱物来,马屁还算什么。你们看我拿回家没有?”

宋引在一边举一反三:“我是班长,小朋友送我香橡皮我也不要呢。”

“对,猫猫做得很好。”宋运辉立刻表扬,但不免心里想到虞山卿想塞给他的贿赂。他有些对自己说似的,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做班长的如果拿了人家的东西,以后见人就心虚了,小朋友吵吵闹闹你也不好管,是不是?”这道理说出来很简单,可是,一样的事情,成人遇到时候,怎么就变复杂了呢?宋运辉想到自己的行政级别。

这边宋季山还是围着杨巡的变化打转:“小杨不会是忽然从小杨馒头变成杨哥啊杨老板啊,把持不住了吧。”

宋运辉被父亲提醒,举箸想了会儿,哑然失笑:“可能吧,小杨还真是这一年多才平稳发达,手下多了不少虾兵蟹将,再说现在做的事挂名的合资公司,场面大了不知几倍。”再想想,不由点头:“是了,小杨的性子确实变了不少,果然变得自以为是。不过他最近刚跌了一跤,可能会改一改。”

“嗯,大寻跟我们提起,说有人好像在搞小杨,小杨到处在查是谁搞他,听说已经有些眉目。”

宋运辉这一听倒是奇了,杨巡和梁思申的纠纷不是结束了吗,难道又节外生枝?他如今与杨巡联系得少,杨巡吃了他几次不回电话后也不敢没事乱找他,他对杨巡的近况还真是不大了解,说起来杨巡现在果真是狂了不少,他不愿结交这样的杨巡。估计,梁思申的合资,商场项目的进展,让从小一直挣扎在生活边缘的杨巡膨胀到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膨胀得都不看看梁思申是他介绍,竟公然拂他面子。难怪,他这下倒是有些理解杨巡上回在梁思申注资事情上的匪夷所思行为了,这个个体户,到底还是缺了点涵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