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 (第5/41页)

但这样的应酬,让梁思申看到地方执行中央政策的思路。她经常与爸爸通话,交流政策视点,而爸爸的视点属于爸爸所在的地方,沿海城市又有不同,泼辣辣更有奋发之势。比如《公司法》正式实施半年以来,对全市企业改革重心的战略性影响。用宋运辉的解读说,过去的改革注重对企业的扩权让利,是量变,而现在的改革思路则是朝质的升华的方向走,朝制度创新的方向走。大家在饭桌上就“产权清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进行非正式讨论,几杯酒下肚,大家的议论走向宽松,各自交流从各种渠道得来的经验和解读,也有人说出自己的看法。

梁思申最先听着觉得这是很简单的道理,难道这也需要讨论?但是渐渐地,她听出自己的浅薄来,原来他们还得通盘考虑全市国有资产的盘活问题,还有企业职工的社会保障问题,他们着眼的不仅仅是一两家企业的生存。有一位局长说,他们局在全市有两家企业出不错的拳头产品,因此资金充足,日子好过。但是其他下属企业被三角债困扰,又缺乏资金实行更新换代,犹如陷入泥淖,越挣扎越深陷,外人唯有眼睁睁看其没顶。但是如果局里出面通盘考虑的话,情况又会不同,比如说由两家优势企业牵头,整合其他小企业,剥离弱势产业,开展多种经营,既能盘活优势企业的资金,又能有效消化弱势企业的资产负债,还可保证所有企业职工不下岗。也有一位副市长对宋运辉提出,东海总厂目前是市第一利税大户,但是东海总厂对本地经济和产业的辐射却是没有,他请宋运辉考虑如何带动地区经济。副市长提出,市里已经多次提出建议,但是碍于以前分属不同系统,大家都只能各扫门前积雪,现在趁东海总厂也在改制的机会,能不能同时考虑带动地方经济。

梁思申旁听着这才清楚,除了多种经济形式之外,即便是国营经济,也还有地方之分,部门之分,未必都是一统。理论上她早知道企业隶属,但是没想到实际操作上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需要解决,而且看上去还挺复杂。梁思申这才能进一步深入理解前年底的《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也才能进一步领会前不久邹家华副总理在全国建立现代企业制度试点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也理解宋运辉为什么说是质变,听了这些人结合现状进行的讨论,梁思申真正体会到为什么邹家华说这是最深刻的变革,原来这是突破原有框架的变革。从政企关系、产权关系,到企业的组织结构、管理体制等方面,都将发生重大变革。而现在,则只是开始。

梁思申心想,难怪外公一直看重宋运辉,原来看重的就是宋运辉说出来做出来的都是可以进入实际操作。她果然不行,她在她的领域可以畅行,但她暂时还无法突破她的领域,这就是她的局限。

她终于从一次一次的饭局中也明白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道理,原来信息的获得,并不能单纯从文件收集或者报纸杂志获得,广交朋友在中国是非常重要的一条渠道。比如她,因为出身,她可以从家里获得很多信息,现在又可以从宋运辉这儿得到一部分,看来,她还得在上海拓展她的朋友渠道,未必来了上海就是进入信息的真空,她只是不得其门而入,她以前真是夜郎自大了点。

因此她很少说话,多听少说,多想少说。当然,有人如果关心地问起她有关国外经验的时候,她还是言之有物的,而且理论性非常强,总能给宋运辉挣足面子。在外人看来,就成了梁思申深度迷恋宋运辉,一副贤惠相了。

无奈彩云易散,霁月难逢,两人鸾凤和鸣不到十天,便得继续两地分居,连宋引都依依不舍,抱着驾车欲行的梁思申哭得需宋运辉抱下来。梁思申的回家行程也是一变再变,最终还是坚持非要把宋运辉送到东海厂门口,看他进去上班了,才依依不舍而别。

回到上海,梁思申便不再失信梁大的睦邻友好行为,有空经常参与梁大和李力他们的小圈子活动,她本身就是个爱热闹的。她更多的还是在自己的工作圈内交友,还偶尔把外公的锦云里拿出来招呼朋友。外公很喜欢这样的聚会,一高兴就扔掉别墅搬来锦云里,把小王和专门负责做中餐的保姆也带来伺候,一时锦云里的美食和锦云里的别致,还有锦云里主人的好客大方,在圈内口口相传,梁思申想请谁来,几乎没有请不到的。不仅梁思申交了许多朋友,便是两周来一次的宋运辉都跟着交了不少朋友,而且是“有用的朋友”。

一到寒假,宋运辉便应梁思申的要求,将宋引送去上海锦云里,以免程开颜以寒假为借口要求女儿去金州或者自己来东海。经过上回白雪公主的事,他现在步步设防。而且宋运辉也决定不再顾及情面,干脆一刀切断母女两个的关系,设法不让她们相见,免得女儿又受不良影响。他太看死程开颜,不相信程开颜是个可以被他说服的人,因为他早就认定程开颜是个不理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