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 (第36/44页)

“是的,你一向做事很有考虑,可是现在你越来越理性,理性得可以牺牲一部分东西来达到目的。比如牺牲你自己的好恶原则,牺牲有些人的生计,最麻烦的是,决定牺牲某个群体的时候,你很理所当然的态度。换作若干年前,当你作为某个被牺牲的群体,从小到大遭受不幸,你作为被牺牲个体是何感受?你有没有将心比心一下?如果为了某个目的可以理所当然地牺牲某人或者某物,那么谁也难以保证哪天你我,以及你我的某些底线也会被谁牺牲,那实在是很危险的想法。”

宋运辉差点被噎住,心头不免有些激动。虽然以他之丰富阅历,依然可以宽宏地把妻子的指责一笑置之,可是既然牵涉他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去岁月,他心里不以为然:“套用你的话,两码事。这是个百舸争流的年代,有竞争,就必然有淘汰。竞争选择,不能说是牺牲,与那个时代的选择不同概念,然后你看,我们集中力量办成事,成功后可以做很多事,带动很多人过更好的生活,包括提携那些被竞争淘汰的人。”

“先破坏,后修复,已经被证明是条歪路,修复的社会成本与经济成本都很巨大……”

“思申,这已经是社会问题,你这么要求我个人,不公平。”

梁思申虽然在丈夫面前几乎为所欲为,可是到底不愿看他气急,更因为这些问题更多涉及社会制度的完善,宋运辉到底不可能闹独立王国,她便立刻转了话题:“好啦,我该说的说完。大前年我去小雷家,大哥指给我看一处山道,据说正是你走出大山求学深造的通道,听说也正是在那条路上,你姐姐遇到大哥。我对那条山路很好奇,灰狼,我现在有闲,要不等小引放假回来,你请假出来,我们一家去那条山路走走?”

宋运辉奇道:“那条路还通着吗?你……想探访我的心路历程?”

“你草木皆兵。”但被宋运辉一说,梁思申倒反而牵挂上了,好像走那条山路真的有什么象征意义了似的,她是真的不愿意看到丈夫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政客,她挺希望,他是一个例外。

宋运辉被妻子纠缠不过,其实他也好奇那条他双脚丈量着走出的山道如今会是怎样,他也不担心妻子的探寻,那都是小事。他只担心与妻子的一席严肃谈话,那看来是她的心结,那么必然得成为他的心病。他回想刚才的对话,他怎会是失去人性,这一严重指控显然不正确。他虽然先说一步,她任何要求都可以答应,可是不合理的要求呢?考虑到梁思申心里因此的龃龉,想到夫妻关系可能转向“貌合神离”,宋运辉却无法不把谈话当回事,不把要求当作不合理。他太爱她,他无法想象哪天她对他失望,就像她失望于她父亲的贪婪。她若冷落他,他的人生会崩塌一半。

他想,或者他应该与妻子更多沟通,关于有些事的考虑,他有诸多无奈,可他也意识到,如果是意识形态方面的重大差异呢?就像……他以前看待他的导师水书记,当时,那时怎么看水书记怎么是白脸奸臣。想到这儿,他不由一阵心惊,他的太太,会不会也像他当年看水书记一样地看他?他再想,即使时至今日,他又如何评价水书记的人性。扪心自问,他对水书记的人品评价还真不高。那么,而今他自诩水书记的嫡传弟子,旁人评价他,是否亦如他评价水书记?

宋运辉虽然极其推崇水书记的手段,可毕竟并不认同水书记的为人。他注视着遥远的水书记,不由在行动决策时候开始顾虑。

08

杨巡很快打听到梁思申成功买下萧然在市一机的股份。他虽然不知道价位如何,但想到萧然当初肯以白菜价卖股份给他,当然梁思申所得报价肯定更低。如果梁思申能凭借自身优势再摆平日方,那么,这笔买卖的所得就别提了。他拭目以待。他甚至很怀疑,梁思申会不会趁此经济动荡时期,将日方的股份也抄底了。如果这样,他替梁思申算计,只要平价转手,她就已经大赚一笔。天哪,简直是玩家。

可是考虑到宋运辉坐镇东海总公司。万一梁思申买下市一机,目的不是转卖,而是打算落地生根好生运作呢?他考虑到梁思申不是个能处理鸡零狗碎的人,他倒是想看看她下一步如何出手,他很有心再度提出合作。

然而不用杨巡正儿八经拭目以待,第二天上班,杨巡便接到一条更加震撼人心的消息,梁思申进驻市一机,日方管理人员于会后退出管理。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梁思申真的也买下了日方的股份?杨巡好好地定下神来,才打电话去恭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