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申故事集2 发声笛(第3/7页)

夏攀走之前,夏惊涛专门安排了只有两家人参加的晚宴。

王晰对马政说,可惜马讯不能赶回来一起给夏攀送送行,孩子们小时候还订过娃娃亲的。马政叮嘱王晰,少在夏惊涛面前提马讯,那样只会刺激老夏。他们的儿子马讯如今正在北京上大学。

晚宴上夏攀穿着黑色的长裙子,胸前是白色的荷叶边,脖子上还系了条丝巾,一点儿不良少女的影子都找不着。

王晰包了红包给夏攀。女孩斯斯文文地站起来鞠躬,很有礼貌地说:“谢谢马叔,谢谢王姨。”

这么得体,让人都觉得把这样一个孩子避难似的送走,是一个莫大的冤案,真的是委屈了她。

夏惊涛一贯地难以淡定,饭吃到后来,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眼睛里都噙着泪水了。王晰挨着女孩坐,当夏惊涛情绪激动时,她的手就会搭在女孩的肩膀上拍一拍。在马政眼里,王晰这样做,李代桃僵,不过是在对夏惊涛曲折地传递着安慰。

“夏攀走了,老夏就更孤单了。”

回来后王晰果然这么说。

“你怎么不想想一个女孩子远渡重洋孤单不孤单。”

马政没料到自己话回得这么快,只好装着点烟,躲开了王晰的眼神。

四年间,马政下班回来,在车库停好车,经常会有意无意地到储藏室待上一会儿。站在窗井熹微的光束里,抽支烟,或者漫无边际地想点儿心事。

渐渐觉出了这间储藏室的好。它是一个地下的堡垒,可能防不了原子弹,但能庇护一颗疲惫孤独的心;它是一座地下的宫殿,即便塞着苹果和可能永远不会再派上用场的家什,也依然可以让人在里面徘徊徜徉,做惆怅的王。

有一次他喝醉回来,觉得自己看到了夏攀。女孩依旧埋头坐在那个墙角,被夕阳的光一分为二地照着。其实当时漆黑一团。马政就那么躺在了黑漆漆的储藏室里。其间醒了片刻,睁眼看到窗井那么大的一块夜色,繁星点点,静谧而又迷乱,美得不可思议。

后来是王晰喊了夏惊涛帮忙把他扛回家的。超过了约定俗成的晚归时间,焦灼的王晰跑到车库里等,等不到,就不停地打他手机,结果如丝如缕,电话铃声从储藏室传了出来。

马政睡着了一会儿。

“咬得倒是紧!”

王晰正从他嘴里拔出牙胶。

怔忪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马政好半天才发现自己左手食指在拇指的指甲盖上机械地摩挲着。手感和摩挲那块钱币大小的疤如出一辙。王晰好像又洗澡了,头发是半干的,但看起来却是一种陌生的偏狭和严厉。

“寇处长刚才打电话来了,说要上门看你。”

“呃。”

马政发出打嗝般的声音,比较成功地表达出了他的厌恶。

“我谢绝了。”

马政想点点头表示赞许,但脑袋和脖子都不大听使唤。

寇处长是他的副手,多年来两个人都是一种竞争的关系。现在好了,他被撂倒了,能够想象这个对手心里的窃喜。

当上处长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啊。原本还有更高的目标,现在只能清零了。

王晰又换上了新玩意儿。感知按摩棒,指套的形状,顶端是一组凸起的硅胶颗粒。马政总觉得这东西有些性意味。王晰套在食指上,伸进马政嘴里,开始来回搅拌、摩擦。

涎水流出来,一股一股的,宛如泉涌。嘴里没什么明显的触感,倒是脑子里如同有一只笨拙的大鸟在迟钝地扑闪着翅膀。

“喔。喔。喔。”

活动自如的左手不由自主地去摸王晰的腰,却被王晰反手打开了。

只好索然地闭上眼睛任由她捣鼓。

窗帘贴在天花板上,让人感觉空间是悬置倒转着的。

“儿子要回来看你。”

“喔。”

“就让他回来几天吧。正好夏攀也要回来了,也能见见。”

“喔。”

“学校又催我上班了,得抓紧找个保姆。”

“喔。”

王晰是中学老师,这学期好像还带了毕业班。

“保姆太难找了。我才知道,像你这岁数的,找保姆最难。伺候老头儿的倒好找一些,人家一听你这岁数,多数都会打退堂鼓。”

“喔。喔?”

“其实也好理解,伺候个中年男人,龙精虎猛的,有点儿那种意思吧。”

“喔?喔?”

真是个难题啊。马政在心里感慨。半新不旧的机器最讨厌,一旦出了故障,没准都会跳起来咬人吧?

说话功能受阻看来也不错——人类大多数语言可以用抑扬顿挫的“喔”来替代嘛。这种状况还能持续多久呢?想来是持续不了多久的。医生说症状并不是很严重,康复绝非遥遥无期。

“找个年纪太大的来,好像也不合适。”

“喔!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