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集市(第2/3页)
玉梅生气了,说,我才在这儿卖掉的,跟你隔两个摊,两毛五一斤,卖了二斤。
看玉梅走了,那人低声说,卖了还要再买,熊娘们。
玉梅又问了几个摊子,都是两毛六。她只好多花两分钱买回了二斤鸡蛋。
在供销社门口的台阶上,建春正租小人书给人看。玉梅找到他,对他说,快喊姨,建春就喊了一声姨。玉娥答应着,说,跟建设小时候一个脸,建设他人呢,来赶集了吗?玉梅说,在书场听说书呢吧,他集集都去听,我们去找找。玉娥问,不知道建设还认不认我?玉梅说,你是他妈,能不认吗?玉梅又说,他长高了不少,比我都高一个头。
书场在一个几近干涸的池塘边上,说书的人坐在高点的地方,是个瞎子,说的是《隋唐演义》,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听书的人散落了一圈,有站着的,也有蹲着的,鸭子一样,不作声,听到哪儿算哪儿。池塘四周是槐树,树荫斑驳。玉梅在无声的人堆里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建设的人影。
出了书场,她们领着建春到了剃头市。街边一溜摆了十几个摊,都是一副挑子,一个高脚马扎,一面白围布,五分钱一个头。建春不情愿在这儿剃,他想去理发室,那里有电推子,大镜子,活动转椅。但那是一毛钱一个头。玉梅当即否定,剃那么好干吗?又不能当饭吃。古老头问,还剃个锅铲?玉梅说,对。古老头叫建春把头低下去,开始剃起来。古老头认出了玉娥,后者问,你还认得我?古老头说,怎么不认得?你可是咱镇上出了名的美人,你现在怎么瘦成这样了?玉娥说不出话来,反转了脸看着集市上过往的人们。
给建春剃完头,玉梅对姐说,走,去看看老关在不在。
玉娥问,他待你怎样?打你吗?他还是个酒鬼?
玉梅说,待我还行,酒喝多的时候打,平常还好。
玉娥说,他是狗改不了吃屎。也怪咱那个死爹,就认准了那个狗日的。
玉梅说,有回他喝酒喝多了,掉到渠里差点淹死,多亏有人把他拽上来。
玉梅又说,他说等攒俩钱,去把我这条腿垫高一点,他说那样走路就看不出来了。
玉娥说,他说话没正性,你还信他?
玉梅说,他现在说话不关风了,掉了颗门牙。
玉娥问,喝醉了磕的吧?
玉梅说,不是,叫二炮给打的。二炮说他一炮双响,他就打了二炮,结果门牙叫二炮打飞了。他花五块钱装了个新牙,结果喝酒的时候又给他咽到肚子里去了。他一拉屎就叫建设、建春去扒拉,看看有没有把假牙拉出来,结果拉了一个月都没找到那颗牙。
玉娥说,八成是长到肚子里了。
姐妹俩说着,都笑了起来。
玉娥站在牲畜市头的椿树底下等着,玉梅手牵着建春去找老关。牲畜市上人已不多,到处是粪便。卖主为了多卖钱,大清早就给牲畜塞得饱饱的,有的甚至掺着沙子喂,结果吃得多,拉得也多。
大脖子陈进喜告诉玉梅,老关叫二炮叫走了,说是喝酒去了。玉梅刚要走,大脖子叫她把剩下的最后一头吃屎都长膘的猪崽捎上。玉梅说没带钱。大脖子说,没关系,等你卖了钱再给我也不迟。别看是小癞疤,活性着呢,你看屎都控没了,实打实地秤,一斤我再便宜你五分钱。玉梅看好了秤,大脖子拿稻草捆好了它。
玉梅抱着猪崽,建春挎着提篮,玉娥提着烂桃子,去饭店吃包子。饭店很宽敞,饭桌比磨盘还要大,头顶上十几个吊扇呼呼地转着,比外面凉快多了,连苍蝇都摆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包子上来了,香味扑鼻。可玉娥吃不下去,她对妹妹说,我在山里攒的三十块钱刚到集上就叫赚溜子偷去了,我哪儿也去不成了,给建春买个包子都买不起。玉梅说,你别急,你先住到家里来吧,吃完包子咱就回去。
小猪崽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草绳,玉梅想抓住它,可怎么也抓不到,它在饭厅里跑来跑去,毫无顾忌。饭店的师傅也来追它,说,抓住它,好烤乳猪。不知猪崽是不是因为听了这句话,突然在地板上摔了一跤,但并不妨碍它迅速地爬起来,朝门外冲去。玉梅一瘸一拐地追出了饭店,建春在她前面,但都比不上猪仔跑得快。它沿着土路一直朝北跑,快活得要命,到了玉米地,它就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建春问妈妈,怎么办?玉梅说,追呀。于是娘俩犹豫了一下,也钻进了玉米地。
玉娥等了半天,不见玉梅回来,就提着篮子到饭店外看。她走了一段路,看见街边围了一圈人,就挤过去。原来一个赚溜子被捉住了,两个青年正打他,打得满脸血污。围观的人们在议论。
打,打死他都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