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是多余的,没回家的人们终归要回家(第2/5页)
我隔着车窗盯着外面等车的那几个人,他们正翘首以盼,都急着要回家的样子。他们呼出的白汽很快升了上去。他们身体里的那台发动机还在紧张地工作着。灯箱广告有的已经换成新的了,十分耀眼夺目。成都会是什么样子,我与灯箱广告上的美女对视着,想到了这个问题。
在酒桌上,我问老马他们成都是什么样子。
“操,成都!”老马他们一边夹菜一边说道,“成都街上全是美女,全他妈是美女啊!”
但据我了解,老马他们谁也没去过成都。
老马他们立即反驳说:“谁去了谁都这么说,真的。”好像他们真去了一样,好像他们一踏上成都地面,成都的美女就都是他们的了一样。我想这是不可能的。我坐在座位上感到越来越冷,最好来上一支烟。但是我四下里掏了掏,一根也没有。我的早就被老马他们抽光了。看看,前面的两个鸟人还在抽啊抽的,而我一根也没有。一根也没有!
这时上来了三个人。先是一个穿棉夹克的和另一个穿皮装的跳了上来,他们动作敏捷,而外面穿风衣的那个却怎么也踩不稳车门前的台阶。原来是我刚才碰见的那三个酒鬼,看来我猜得没错。穿棉夹克的和穿皮装的一人一只胳膊,左拉右扯,好不容易把穿风衣的拽上了车。
他们酒气冲冲地直奔最后排的座位,还没坐下来,就朝前面喊道:“是不是去孝陵卫的?什么时候开?”
前面那个瘦子站起来说:“就开,就开。”
但他还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于是后面又喊道:“到底是不是去孝陵卫的,啊?”
后面的酒气潮水一样漫了过来。瘦子没搭理他们,而是站到了车门口,冲着外面叫道:“孝陵卫了,孝陵卫!啊走?”
同样,站在寒风中的人们也不搭理瘦子。
从火车站开往夫子庙的公交车进站了,就停在中巴前面。瘦子停止了鬼叫,迅速冲了下去,堵住了公交的后门口。可无论瘦子怎么喊,从车上涌下来的人根本就不理他,他们很不高兴地拨开瘦子的头,然后向街道两边散开了。原先的那几个人从前门上了车。瘦子失望极了,但他很快注意到,那几个刚下车的外地人并没有走远,而是很小心地站到了原来那几个人的位置上。大包小包都紧偎着他们的裤腿,就像那是他们的孩子,生怕丢了一样。其实他们是怕自己丢了。从穿着看得出来,他们是从乡下来的。瘦子说着当地土话,虽然与他们沟通有所障碍,但他很快就弄明白了,从乡下来的这帮人刚下火车,要转车去孝陵卫,但他们一定要等公交车来,坚决不上瘦子的中巴。我点了点,足足有七个人,突然后面又冒出一个头来。他们年龄都不算大,大概第一次踏进这个城市,牢记大人们的嘱托,万事都要谨慎。看着他们,我心里也有些急了,他们也太叫谨慎了。瘦子游说不成,就像丢了钱似的,失落地回到中巴上,嘴里骂着呆逼。那几个乡下孩子完全有理由认为瘦子只是在骂他自己。
穿风衣的在座位上坐不住了,开始呕吐起来。其实他只是在那儿干号着,嘴巴徒劳地张开,但就是吐不出来。他真的喝过头了,我想这真是个不懂得节制的人啊!
瘦子说:“不要吐到车上面,要吐到下面吐去。”
穿棉夹克的和穿皮装的一边捶着风衣的后背一边回答:“啊吐,啊吐到车上又又又怎么样?”他们的舌头已经不怎么听使唤了。
因为我的位置处在后面三个人与前面两个人的中间,感觉后面的话好像是通过我传达给瘦子的一样。前面又有话通过我而传到后面来。“最好把他弄到窗口上,这样也好醒酒,啊对?”瘦子的语气平缓了许多,他想,如果闹下去,显然对他是不利的。他们只有两个人,而对方却是三个。那我呢?显然不可能站在瘦子那边,因为我是一个乘客,而且他也闻到了我身上的酒气。看来他不想跟醉鬼们纠缠下去,他还要做生意。但他们并没有按照瘦子的说法去做,穿风衣的还在“嗷嗷”地叫着,他心里难受,但谁听了谁也替他感到难受。
我把双手从屁股底下抽出来,座位已经被暖热了。我摸了摸冻僵的脸颊,心里想我是不是老了。我所在的公司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公司,但非要把业务做到成都去,并由此要占领整个西部市场,真是白痴一样。而我在公司里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色,跟我一同前往的,还有几个白痴,他们把成都之行看成了一件大事。而我也真的不想去什么成都。
“真的,我并不想去成都,其实……”
我还没把话说完,老马他们就打断了我:“不要再跟跳蚤似的跳来跳去了!成都有什么不好,啊?美女如云,你说有什么不好?”老马他们并不觉得教训别人是一件快乐的事情,而是觉得吃了我的饭,就应该说我两句。这大概是那该死的友情在作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