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马(第6/6页)
小孔的第一次串门很不成功。从另外的一个意义上说,又是很成功的。小孔,还有王大夫,和同事们的关系一下子融洽了。融洽向来都有一个标志,彼此之间可以打打闹闹。打打闹闹是重要的,说不上推心置腹,却可以和和美美。是一种仅次于友谊的人际关系。
因为有了第一次的串门,小孔习惯于在每晚的睡眠之前到王大夫这边来一次,坐下来,聊一聊。当然,都是在洗完澡之后。很快就成了规律。盲人是很容易养成规律的。他们特别在意培养并遵守生活上的规律,一般不轻易更改。一件事,如果第一次是这么做的,接下来他们也一定还是这么做。规律是他们的命根子,要不然就会吃苦头。随便举一个例子,走路时拐弯,你一定得按照以往的规律走,——多一步你不能拐,少一步你同样不能拐。一拐你的门牙就没了。
新的规律养成了,小孔和王大夫之间旧的规律却中断了。自从来到南京的那一天起,小孔和王大夫的生活里头多出了一样规律,每天晚上做两次爱。第一次是大动作。王大夫的第一次往往特别的野,是地动山摇的架势,拼命的架势,吃人的架势;第二次却非常的小,又琐碎又怜惜,充满了神奇的缱绻与出格的缠绵。如果说,第一次是做爱的话,第二次则完全是恋爱。小孔都喜欢。如果一定要挑,小孔也许会挑第二次,太销魂了。然而,也只是十几天的工夫,这个规律中断了。随着他们再一次的打工,他们的大动作与小动作一起没了。一到下班的时候,回到“家”,小孔就特别特别地“想”。起初是脑子“想”,后来身子也跟着一起“想”。脑子想还好办,身子一想就麻烦了,太折磨人了。小孔恍恍惚惚的,热热烫烫的。欲火中烧了。
这一来小孔每一次串门的情态就格外的复杂。外人不知道罢了。也许连王大夫都不一定知道。小孔很沮丧,人却特别的兴奋。沮丧和兴奋的力量都特别的大,是正比例的关系,拉力十足。这时的小孔其实很容易生气,很容易伤感,很容易动感情。落实到举止上,有意思了,喜欢发嗲,格外地渴望撒娇。娇滴滴的样子出来了。她多想扑到王大夫的怀里去啊,哪怕什么都不“做”,让王大夫的胳膊箍一箍,让王大夫的嘴巴咂一咂,其实就好了。胡搅蛮缠一通也行。可是,在集体宿舍里头这怎么可以呢?不可以。小孔自己都不知道,她悄悄地绕了一个大弯子,把她的娇,还有她的嗲,一股脑儿撒到小马的头上去了。她就是喜欢和小马疯。嘴上是这样,手上也是这样。
小马的幸福在一天一天地滋生。对嫂子的气味着迷了。小马却不知道怎样才能描述嫂子的气味,干脆,他把这股子博大的气味叫做了嫂子。这一来嫂子就无所不在了,仿佛搀着小马的手,走在了地板上,走在了箱子上,走在了椅子上,走在了墙壁上,走在了窗户上,走在了天花板上,甚至,走在了枕头上。这一来男生宿舍不再是男生宿舍了,成了小马九岁的大街。九岁的大街是多么的迷人,在大商场和大酒店之外,到处悬挂着热带水果、耐克篮球、阿迪达斯T恤以及冰淇淋的大幅广告。嫂子引领着小马,她不只是和善,也霸蛮。嫂子把小马管教得死死的了。母亲原来也厉声管教过小马的,小马却逆反得很,一直在反抗。可小马在嫂子的面前就不反抗,就让她笑眯眯地挖苦吧,就让她甜滋滋地挤对吧,就让她软绵绵地收拾吧。小马心甘情愿了。似乎还有了默契。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
那个星期二的晚上嫂子没有来。她感冒了,小马能听见嫂子遥远的咳嗽。小马一直坐在床沿上,不想睡,无所事事,骨子里在等。等到后来,差不多男生和女生宿舍的人都睡了,小马知道,今天等不来了。小马没有脱衣服,躺下了。他开始努力,企图用自己的鼻子来发明嫂子的气味。这是一次令人绝望的尝试,小马失败了。没有。什么都没有。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也没有。小马在绝望之中抚摸起自己的床单,他希望能找到嫂子的头发,哪怕只有一根。小马同样没有找到。但这次荒谬的举动让小马想起了一件事,他的手臂与嫂子的胸脯那一次神秘的接触,隔着干燥而又柔和的纺织物。他的下体就是在这个妙不可言的瞬间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越来越大,越来越粗,越来越硬。王大夫就在这个时候翻了一个身,同时还补充了一次咳嗽。小马吓住了,警觉起来。他把王大夫的咳嗽理解成了警告。他不想再坚硬,却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路径。相反,有些东西在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