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8页)
鲜儿睁大了眼睛说:“哪儿?元宝镇?”那文说:“对呀,你那儿也有亲戚?”鲜儿愣了半晌说:“姐,我不能跟你去了。”那文说:“怎么了?那儿有吃人的老虎啊?”鲜儿说:“唉,我以前对你说的,没过门的女婿就是奔元宝镇放牛沟找他爹的,我没脸见他们了。”那文说:“咱是到元宝镇,又不去放牛沟,怕什么?你实在怕他们知道,我给你改个名,咱住在我舅家的深宅大院,谁知道?”鲜儿说:“我还是不想去,想去我早就去了。”
那文哭着说:“鲜儿,好妹妹,你就忍心半道把我撇了?从我额娘去世以后,除了阿玛我身边没有别的亲人了,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求求你了,跟着我吧!”说着越哭越伤心。鲜儿被她哭得心软了,说:“好了,别哭了,我跟着你。哎,你给我改个什么名?”那文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不能撇了我。改个什么名?就叫秋鹃吧。”鲜儿说:“嗯,这个名挺鲜亮的。”她不由得打个哈欠说,“瞌睡了。”那文说:“我也瞌睡得不行了,睡吧。”鲜儿吹灭油灯。
来福凑近房门前,仔细地听着屋内的动静。闻听两人睡熟,他轻轻推开房门进屋。提起那文随身带着的大包裹,随手将房门轻轻关上,蹑手蹑脚地离去。
烈日炎炎,聒噪的蝉声阵阵传来,更让人燥热烦乱。距元宝镇不远的土路上,鲜儿在前边走,穿着旗袍的那文一瘸一拐地落在后边,呼喊道:“秋鹃,你不能慢点走?坐下歇会儿吧,累死我了,脚上都起泡了。”鲜儿坐在路边大石头上等着那文。那文赶上来,哭咧咧地说:“来福这个该死的奴才,把咱的东西都卷跑了,没有车马咱什么时候能到元宝镇啊?”鲜儿没好气地说:“就你这个走法,没有半年走不到。”
那文哭着说:“秋鹃,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我现在死的心都有了,活够了!”鲜儿说:“闭死你这张臭嘴!瞎说什么!这点苦就受不了啦?你这样的人就该送到山场子做木帮,累你个半死,像熊瞎子似的蹭一身松树油子,来个风水不透,要不然,遭罪的日子还在后头!”那文的嘴咧得像个瓢,抹着眼泪说:“秋鹃,你说你现在哪像个丫头。”鲜儿说:“我本来就不是丫头了。”那文说:“也不像姐妹。”
鲜儿说:“那像什么?”那文又咧着嘴哭了,说:“你像我的主子,我像你的奴才,咱俩翻了个个儿。”鲜儿说:“你要是嫌委屈我走,我可不愿意给你当主子!哪有奴才把主子累得要死要活的?”那文慌了,忙说:“别,你别走,我说错了还不行吗?”鲜儿缓过脸来说:“姐,你别往心里去,我这是心焦的。咱这样走也不是个事儿。”她打开包袱,拿出自己的衣服说,“把你的旗袍脱了,换我的。你穿这一身怎么走道啊?一步一扭,踩蚂蚁蛋啊?量身段儿啊?也得有人看啊!”
那文嘟着嘴说:“我不换,我是格格,怎么能穿下人的衣服呢?”鲜儿说:“我说你怎么还在做梦呢?现在是民国了,没有格格了!你说你穿这一身,咱没人走的道不敢走,路上不敢起早贪黑,也不是事呀。昨儿不是你扭呀扭的,腚后哪能招了一大帮老爷们儿,苍蝇似的赶也赶不走。”那文无奈地说:“好吧,听你的。”
两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终于赶到了元宝镇。在一座大宅院前,那文领着鲜儿敲门。门开了。
那文、鲜儿进了院,一个老者对那文说:“你们找关德贞哪?他把这房子卖给我了,搬走了。”那文立马惊呆,呜呜哭了,说:“啊?他搬走了?搬哪儿去了?”老者说:“听说搬到柳树沟去了。姑娘是他什么人?”那文说:“我是他外甥女。”老者说:“投奔他来了?”那文点头。老者说:“唉,你投错地方了。按理说我不该说他的坏话,可你这个舅舅实在不咋的,万贯家产叫他作索光了,都是叫口大烟累的。你去柳树沟找找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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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元宝镇街面上人来人往,辛亥革命也给这个边远的小镇带来了些许新的气象。街口,临时搭起的木台子,关东著名昆伶越楚红等正用新兴的“文明戏”,在台上表演着昆曲《牡丹亭》中的一折。他们身着简易的戏装,在昆曲曲调的伴奏声中,拿着腔调用念白的方式表演着唱腔的内容,这样一种演出形式,不伦不类,就是热闹。舞台后方的幕布上,一条横幅挂在上方,上书“革命万岁,共和万岁”。
舞台下,男女老少约有二百人,个个兴致勃勃。朱家一家人也在台下看着。同村大户韩老海的独生女儿秀儿不离朱家的前后,眼睛始终盯着传武。她不算俊,也不丑,就是不喜传武的眼儿,一直对传武单相思,还挺执著。传杰说:“二哥,你看见没有?秀儿的眼睛老盯着你,看样恨不得把你吃了。”传武烦躁地说:“别搭理她,给个好脸儿她能缠磨你好几天。”传杰坏笑道:“我看挺好的,就是胖了点,能生养,咱爹娘肯定中意。”传武说:“你中意?你要中意我给你说说?”传杰忙说:“拉倒吧,你自己留着吧。”